第一 章 筒子楼里的廉租客
1995年的武陵城夏夜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力气榨干。戴小超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指尖在“双飞燕”键盘上笨拙地敲打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纸线条扭曲着,嘲笑着他一天的徒劳,嘲讽着他的无能。
这是一份给郊区小五金厂设计仓库扩建的预算单,熬了三个通宵,眼看明天就是最后的约定交付时间,然最后几个关键数据却像跟他捉迷藏,死活算不对。桌角的台灯光线昏黄,勉强照亮面前一方油腻的桌面和散落的草图纸。劣质烟灰缸里,几个烟屁股顽强地冒着最后一丝青烟,混合着屋里潮湿的霉味、灰尘味,还有一股……戴小超抽了抽鼻子,总觉得隔壁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这里是福安巷17号,筒子楼304室。他,戴小超,堂堂建筑专科学校的毕业生,如今蜗居在这月租八十块的“凶宅”隔壁。
凶宅?对,303室。两年前,一个独居的姑娘在里面被杀了。门窗反锁,死状极惨,案子到现在还悬着,成了武陵城刑侦队档案室里积灰的一摞纸。这栋五层高的筒子楼,也因为这个,住户像退潮一样跑光了,只剩下几个实在没地方去的老人,和他这个被生活逼到墙角的倒霉蛋。
“妈的,这破预算…”戴小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油腻腻的触感让他更觉沮丧。白天跑了一天建材市场询价,脚底板生疼,晚上还得对着这堆数字较劲。房租押一付三,交完钱,兜里就剩几张皱巴巴的毛票,连包好点的烟都买不起。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视线开始模糊,图纸上的线条仿佛都活了过来,扭曲着跳舞。
就在他哈欠打到一半,嘴巴张得最大,意识即将滑入混沌边缘的那一刻——
“烫。。。!”
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戴小超像被针扎了似的弹坐起来,睡意瞬间蒸发。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隔着薄薄的汗衫,清晰地感觉到贴肉戴着的那块“饕餮古玉”,正散发出惊人的热量!那感觉,不像被太阳晒暖的石头,倒像是一块刚从炭火里扒出来的烙铁,紧紧地熨烫着他的皮肤。。。。。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去扯脖子上的红绳。这玉是爷爷传下来的,说是祖宗的东西,能辟邪保平安,让他从小戴着不许离身。二十多年了,这玉从来都是温凉温凉的,以往夏天戴着还觉得有点解暑气,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邪?
绳子刚解开,还没来得及把玉摘下来看个仔细,后背肩胛骨之间的位置,又传来一阵更剧烈的异样感!
不是体表被热水烫伤的烫,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痛和酥麻,仿佛有无数只滚烫的蚂蚁在那块皮肤下钻行、啃噬,又像是有无形的刻刀,正一笔一划地在他皮肉上篆刻着什么东西!疼痛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走动地钟表发出地声“嘀嗒、嘀嗒、嘀嗒”之声在这个夜间显得的格外响亮。。。。。
他猛地站起身,瘸腿的椅子被他带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他顾不上这些,踉跄着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反手“啪”地按亮了灯。昏黄的灯泡闪烁了几下才稳定下来。
他背对着墙上那面布满水渍和锈迹的破镜子,艰难地扭过头,扯开汗衫的后领口,使劲伸长脖子去看。
镜子里映出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头皮阵阵发麻。
在他光洁的后背上,肩胛骨正中的位置,一个个线条从皮肤表面凸起,显现出一副复杂、狰狞、充满古老蛮荒气息的暗红色纹路,正如同活物一般,从皮肤深处缓缓地浮现!线条由模糊变得清晰,颜色由淡转浓,那轮廓……赫然是一只栩栩如生、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饕餮!!!
和他胸前那块古玉上雕刻的兽首,一模一样!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戴小超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从未纹过身!这图案就像是沉眠在他血脉深处的东西,被那诡异的玉烫醒了!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敲击声,突兀地从隔壁的墙壁传来。
“不是幻觉。”那声音沉闷、短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的节奏感,一下,又一下,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双手指关节,缓慢而固执地敲打着那堵,用来隔开304和303的砖头墙壁。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破墙而来,出现在戴小超的面前。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间尘封两年、发生过血腥命案的303室!
戴小超僵在原地,冷汗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流落在地面,胸口的饕餮古玉依旧滚烫,后背的饕餮纹身灼痛感未消,隔壁那诡异的敲墙声如同冰冷的鼓点,一下下敲在他的心脏上。昏暗发黄的灯光下,镜子里映出他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那逐渐扩大到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栋廉价的筒子楼,这间月租八十块的304室,第一个夜晚,就向他敞开了通往噩梦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