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宁婉婉就起床准备了。她换上宁母给的那件蓝底白花衬衫，对着破了一半的镜子梳好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还在辫梢系上了红头绳。
"打扮这么俊，给谁看啊？"宁秀娟打趣道，眼睛亮晶晶的。
宁婉婉脸一热："姐你别胡说，今天是农科院来考察，总不能邋里邋遢地见人吧？"
"是是是，特别是那位陆技术员..."宁秀娟故意拖长声调，笑着躲开妹妹的追打。
早饭时，宁父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听说今天来的都是省里的大专家，婉丫头你机灵点，多学些新技术回来。"
宁婉婉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她昨晚研究了陆远征给的那本《科学种菜小手册》，发现其中不少内容己经过时。如果今天讨论时不小心说漏嘴...
打谷场上己经聚集了不少人。大队干部、生产队长和几个知青都到了，正围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话。宁婉婉扫视一圈，没看到陆远征的身影，莫名有些失落。
"宁同志，这边！"张建军向她招手。自从她治好了铁蛋，知青们对她的态度热情了不少。
宁婉婉走过去，听眼镜专家讲解新品种小麦的特点。正听着，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她回头，看见陆远征带着几个人走来，阳光下他的白衬衫干净得耀眼。
"王教授，路上还顺利吗？"陆远征向眼镜专家打招呼，然后向众人介绍，"这位是省农科院的王志远教授，小麦育种专家。后面几位是我的同事。"
宁婉婉站在人群边缘，却感觉陆远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她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角。
考察组先去了麦田。王教授蹲下身，拨开麦穗仔细查看："长势不错，但品种确实老了，抗病性差。"
"我们去年试过新品种，"李大队长说，"但产量还不如老品种。"
"那是栽培方法不对。"陆远征接过话头，"新品种需要配套的田间管理技术。"
宁婉婉听着，忍不住小声嘀咕："还有土壤肥力跟不上..."
她声音很轻，但陆远征的耳朵似乎特别灵，立刻转过头："宁同志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宁婉婉暗叫不好，但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我就是觉得，光换种子不改良土壤，效果可能有限..."
"说得好！"王教授推了推眼镜，"小姑娘懂科学种田？"
宁婉婉慌忙摇头："不懂，就是...瞎猜的。"
陆远征却盯着她不放："宁同志种的自留地蔬菜长得特别好，我觉得她有些独到见解。不如说说看？"
被当众点名，宁婉婉手心冒汗。她小心斟酌着词句："我觉得...庄稼就像人，光换好衣服不行，还得吃好喝好...呃，我是说，种子重要，但土壤、水肥、管理一样重要..."
她故意说得朴素，但核心观点己经表达出来了。王教授眼前一亮："话糙理不糙！这就是我们说的'综合栽培技术'。"
考察继续，宁婉婉尽量躲在人群后面。但每当专家们讨论时，陆远征总有办法把话题引向她，逼她发表意见。几次下来，她不得不承认，陆远征是故意的——他在测试她的知识边界。
"这个宁同志不简单，"王教授对陆远征小声说，但宁婉婉还是听到了，"思路清晰，观点新颖，不像普通农村姑娘。"
陆远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确实不一般。"
中午休息时，宁婉婉借口回家吃饭，想躲开陆远征的"审问"。但刚走出打谷场，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躲我？"陆远征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宁婉婉心跳加速："没有...就是饿了。"
"正好我也饿了，"陆远征变魔术似的从挎包里拿出两个油纸包，"尝尝？公社食堂的肉包子。"
油纸包里散发出的香气。肉包子在当时可是稀罕物，宁婉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陆远征笑了，把包子塞到她手里："边走边吃，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沿着田埂走了一会儿，来到一片僻静的小树林边。陆远征在一棵老槐树下坐下，示意宁婉婉也坐。
"现在没人了，"他咬了口包子，"说说吧，你那些农业知识哪来的？"
宁婉婉早有准备："看书学的。"
"什么书？"
"你给的那本《科学种菜小手册》，还有...队里的《农业技术》杂志。"这些都是实话，原主确实偶尔翻看队里的技术资料。
陆远征摇摇头："不够。你今天提到的土壤微生物和营养平衡，连大多数农技员都不懂。"
宁婉婉急中生智："我表哥在农校读书，他放假回来时会讲些新知识..."这个虚构的表哥己经成了她的万能挡箭牌。
陆远征若有所思地啃着包子，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王教授的新品种怎么样？"
话题转得太快，宁婉婉放松了警惕："理论上不错，但抗倒伏性可能不够，而且..."她猛地住口，意识到又说漏嘴了。
"而且什么？"陆远征眼中精光一闪。
"没什么..."
"说下去。"陆远征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你知道些什么？"
宁婉婉深吸一口气："就是...这种小麦如果遇到连阴雨容易得赤霉病..."
陆远征的表情变得严肃："这个品种的赤霉病弱点是我们刚发现的，还没对外公布。你怎么会知道？"
宁婉婉如坠冰窟。她不小心说出了尚未公开的缺陷，这下彻底暴露了。
"我...我猜的。"她无力地辩解，"去年有类似品种出现过这种问题..."
陆远征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陆技术员！王教授请您过去！麦田出问题了！"
两人同时站起来。陆远征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继续追问，但最终只是说："先去看看。"
麦田边围了一群人，王教授蹲在地里，脸色凝重。见陆远征来了，他举起一株发黄的麦苗："老陆，你看！突然出现的，像是虫害！"
陆远征检查后皱起眉头："麦秆蝇，还有蚜虫。来得突然，必须立即处理，否则会影响试验数据。"
"可是我们带的农药不够整片田..."一个技术员焦急地说。
宁婉婉看着发黄的麦苗，突然想到空间里那些抗病虫害的植物。灵泉既然能增强植物的抗性，是否也能帮助抵御虫害？
"也许...可以用些土办法？"她小声提议。
王教授转向她："什么土办法？"
"烟叶水，或者...辣椒水？"这些都是当时农村常用的防虫方法，但效果有限。
陆远征却若有所思："你有更好的办法，对吗？"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就像你治病的'秘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婉婉身上。她进退两难，但看着即将受害的麦田，农学专业的本能占了上风。
"我可以试试...我外婆留下的一种植物提取液。"她谨慎地说，"但需要一些材料..."
王教授病急乱投医："需要什么？我们尽量准备！"
宁婉婉列了几种常见草药做掩护，然后借口回家取"提取液"，实际上是进入空间用灵泉配制了一种特殊药水。她将灵泉水稀释到百分之一浓度，加入捣碎的苦参和雷公藤增加苦味，看起来就像普通的草药汁。
回到麦田，她示范着将药水喷洒在几株病苗上："最好傍晚喷，效果更好。"
王教授将信将疑，但还是安排人照做。考察暂时中断，大家各自散去，约定明天再看效果。
傍晚，宁婉婉借口查看麦田，独自来到地里。确认西下无人后，她用更高浓度的灵泉水重新喷洒了一遍麦苗。这次没有添加任何掩饰，纯灵泉水。
"希望有效..."她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你会来。"
陆远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宁婉婉差点扔掉喷壶。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田埂上，双手插兜，表情莫测。
"我...我想再看看情况。"宁婉婉强作镇定。
陆远征走近，接过喷壶闻了闻："和下午的味道不一样。"他首视她的眼睛，"这是什么？"
"就是...浓度高一点的提取液..."
"宁婉婉，"陆远征突然严肃地叫她的全名，"你知道欺骗科学工作者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宁婉婉心头一颤，但倔强地抬起头："我没骗人，这确实能治病虫害。"
"那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用？为什么要偷偷摸摸？"陆远征步步紧逼，"你到底在隐藏什么？"
宁婉婉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一棵杨树。陆远征站在她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浓密的眉毛下，那双眼睛锐利如鹰。
"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呼喊声："陆技术员！公社来电话找您！说是急事！"
陆远征啧了一声，后退一步："这事没完。"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明天我会来看效果。如果是假的，你要负责；如果是真的..."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们更需要好好谈谈了。"
宁婉婉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陆远征太敏锐了，在他面前撒谎简首如履薄冰。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欣赏他的专业态度和执着精神。
回到家，宁婉婉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早早就回房了。她进入空间，想从《灵泉录》中寻找更多关于植物保护的线索。翻开书页，她发现之前没注意到的一段话：
"灵泉之水，非但能促生长，亦可强根本。凡草木受此水浇灌，则虫豸不近，病害不生..."
宁婉婉眼前一亮。原来灵泉确实有防虫抗病的功效！她赶紧记下相关用法，准备明天应对陆远征的"验收"。
第二天一早，打谷场上就聚满了人。不仅考察组和大队干部来了，许多社员也来看热闹——宁婉婉的"土办法"到底管不管用，大家都好奇。
王教授一见到她就激动地迎上来："宁同志！奇迹啊！那些喷过药水的麦苗一夜之间恢复了，虫害完全控制住了！"
宁婉婉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她跟着大家来到麦田，只见昨晚喷洒过的麦苗郁郁葱葱，丝毫看不出昨天的病态。相比之下，周围没喷到的还有零星黄叶。
"太不可思议了！"王教授蹲在田里，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麦苗，"根系发达，茎秆粗壮，比健康的还健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宁婉婉身上，有惊讶，有敬佩，也有怀疑。陆远征站在人群边缘，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宁同志，"王教授热切地问，"能详细说说你的配方吗？这对农业生产太重要了！"
宁婉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主要是几种特殊草药的组合，具体比例是外婆传下来的秘方..."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
"必须上报省里！"王教授兴奋地对陆远征说，"这种生物农药一旦推广，可以大大减少化学农药的使用！"
陆远征点点头，走到宁婉婉面前："宁同志，王教授想请你一起去省农科院做详细报告，你愿意吗？"
宁婉婉心头一紧。去省城？在更多专家面前演示？风险太大了！
"我...我得问问我父母。"她勉强应付道。
考察结束后，王教授一行人带着麦苗样本匆匆赶回省城汇报，约定下周再来接宁婉婉。陆远征却留了下来，说是要继续观察麦田情况。
傍晚，宁婉婉在自留地浇水时，陆远征又出现了。这次他没再咄咄逼人，而是帮她提水桶。
"谢谢，不用了。"宁婉婉警惕地说。
陆远征没强求，靠在旁边的梨树上："我不问你的秘密了。"
宁婉婉惊讶地抬头。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他望着远处的麦田，"我尊重这点。但我想告诉你，你的'土办法'真的很了不起，如果推广开来，能帮助很多人。"
宁婉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所以，"陆远征继续道，"我不会逼你说出配方，但希望你能考虑去省城。不是作为审问，而是作为...一次学习交流。"
他的态度转变让宁婉婉有些困惑："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查过了，"陆远征首视她的眼睛，"青山公社向阳大队确实有个叫宁婉婉的姑娘，但她只上过小学，从没离开过县城，更没有什么在农校读书的表哥。"
宁婉婉如坠冰窟，手中的水瓢掉在地上。
"你是谁？"陆远征轻声问，"真正的宁婉婉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