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初秋的北京站,人潮汹涌得像汛期的黄河。
宁婉清攥紧行李绳,在"欢迎新同学"的横幅下张望。北方的干燥空气让她喉咙发紧,后背上汗湿的蓝布衫被秋风一吹,凉飕飕地贴着脊梁骨。
"宁婉清同志?"
她猛地转身,撞进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里。季忱穿着崭新的军装,肩章上的金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比在红星公社时黑了些,挺拔的站姿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国防大学今天放假?"婉清接过他递来的汽水,玻璃瓶外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
"请了假。"季忱自然地拎起她的铺盖卷,"先去宿舍放行李,再带你看未名湖。"
穿过熙攘的校园,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季忱边走边介绍:"这是图书馆,东边是文史楼......"熟稔得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多年。
"你来过?"婉清诧异。
季忱的耳根突然红了:"上个月...来踩过点。"
未名湖的黄昏像打翻的调色盘。季忱和婉清并肩坐在石舫上,远处传来手风琴演奏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给。"季忱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个铝饭盒,"食堂打的红烧肉。"
肥瘦相间的肉块泛着油光,婉清咬了一口就愣住了——这味道和红星公社过年时的杀猪菜一模一样。
"是不是...放了灵泉?"她小声问。
季忱的筷子顿在半空:"你发现了?"他从内袋掏出个小瓷瓶,"临走前在菜地取的土,没想到真的种活了。"
瓷瓶里躺着几粒麦种,嫩绿的芽尖上还沾着水珠。婉清突然鼻尖发酸,想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们在试验田里埋下的希望。
"尝尝这个。"她转移话题,从书包里摸出个纸包,"经济系发的参考书,《国富论》原版。"
季忱翻开扉页,一张便签飘落在地——"深圳特区规划图(设想稿)"。他猛地抬头,婉清狡黠地眨眨眼:"林教授帮我从资料室找的。"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湖面上,随着涟漪轻轻晃动。季忱突然说:"每周三下午我没课。"
"我周二周五下午空闲。"婉清接口。
两人相视一笑,像对上了某种暗号。
月色渐浓时,季忱送婉清回宿舍。路过小树林,他突然停下脚步:"闭眼。"
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婉清感觉手腕一凉。睁开眼,只见腕间多了条红绳,坠着颗子弹壳打磨的小小五角星。
"上次雪地里捡的弹壳。"季忱的指尖有些抖,"本来想做钢笔......"
路灯光晕里,他的轮廓镀着毛茸茸的金边。婉清摸向胸前的口袋,掏出那枚抗日军政大学的校徽:"交换。"
她踮起脚尖,把校徽别在季忱军装内袋的位置。隔着粗布面料,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季忱同志。"她故意用严肃的口吻,"现在该叫我什么?"
季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立正敬礼:"报告宁婉清同学,国防大学季忱申请与你建立长期战略合作关系。"
晚风拂过银杏树,洒落一地碎金。两颗年轻的心脏隔着军装与校徽,以相同的频率怦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