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春分日,北京城飘着细碎的柳絮。
宁婉清站在筒子楼逼仄的厨房里,小心翼翼地将灵泉水滴进和面的搪瓷盆。这是她和季忱的新婚第三天,也是她第一次尝试用灵泉蒸馒头——前世在商业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手,此刻正笨拙地揉着面团。
"需要支援吗?"季忱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
婉清手一抖,面粉扑了满脸。转身看见丈夫只穿着军用背心,结实的臂膀上还带着训练后的汗渍。他胸前挂着婉清亲手缝的围裙,粉底碎花的布料与他冷硬的军人气质形成奇妙的反差。
"首长亲自下厨?"她笑着用沾满面粉的手指戳他胸口。
季忱捉住她的手腕,突然低头舔掉她指尖的面粉:"浪费粮食可耻。"
温热的触感让婉清耳根发烫。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接着是邻居大婶的破锣嗓子:"小季!收发室有你的加急电报!"
季忱三两步跨到门口,回来时眉头紧锁:"老连长来的,深圳那边出事了。"
三天后,深圳罗湖口岸尘土飞扬。
婉清望着眼前低矮的铁皮房,很难相信这就是季忱战友口中的"公司办公室"。墙角堆着锈迹斑斑的机器零件,唯一的办公桌上放着台老式手摇电话。
"设备被海关扣了。"老连长胡茬凌乱,递过一叠文件,"说是进口批文有问题。"
季忱快速翻阅文件,突然指着某处:"这里,英文规格和中文对不上。"
婉清凑近看,发现英文标注的功率单位被错误翻译成了尺寸。她刚要开口,门外突然闯进几个穿花衬衫的男人,领头的操着港式普通话:"胡生,考虑得怎样?"
季忱不动声色地把婉清护在身后。老连长低声解释:"本地地头蛇,要三成干股才帮忙通关。"
"不必了。"婉清突然用流利的粤语接话,"我们认识招商局的袁董。"
花衬衫们面面相觑。等他们悻悻离去,老连长惊讶地问:"你真认识袁庚?"
"现在认识了。"婉清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特区规划图,"季忱,陪我去趟蛇口?"
烈日下的土路烫得惊人。婉清的高跟鞋几次陷进泥里,最后被季忱一把抱起:"搂紧我。"他的臂膀稳如泰山,胸膛传来令人安心的热度。
招商局的接待室里,婉清将规划图铺在茶几上:"袁董,您看这个方案......"
白发苍苍的老人越看眼睛越亮:"小姑娘,这规划哪来的?"
"自己画的。"婉清面不改色,"我在北大读经济时做的课题。"
季忱的军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布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编得不错"。
回到铁皮房己是深夜。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天我去海关。"季忱拧亮煤油灯,从行李袋取出军装,"这身皮还有点用。"
婉清正在整理袁庚给的批文,闻言抬头:"你要......"
"不违规。"他扣着风纪扣,"按规定,退役军人可以着军装出席涉外场合。"
灯下,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刻般坚毅。婉清突然想起前世听说过的传闻——季忱在转业前,曾是某次秘密谈判的首席翻译。
第二天,深圳海关的走廊里回荡着锃亮军靴的声响。季忱全程用标准牛津英语与港方代表交涉,偶尔穿插几句德语术语。婉清配合着递文件,在对方提出质疑时突然亮出杀手锏——袁庚亲笔签名的担保函。
"可以放行。"港方代表最终妥协,"但需要重新商榷。"
走出海关大楼,季忱的军装后背己经湿透。婉清悄悄勾住他的小指:"首长英语不错嘛。"
"侦察兵必修课。"他嘴角微扬,"倒是你,什么时候学的粤语?"
"梦里学的。"婉清眨眨眼,转移话题,"现在去哪?"
"新房。"季忱突然拦腰抱起她,"昨天路过看见有卖床垫的。"
他们最终买的不只是床垫。当夕阳西下时,两人站在铁皮房前,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二手办公桌、文件柜、甚至还有台九成新的电风扇。老连长目瞪口呆:"哪来的钱?"
"定金。"婉清晃了晃刚签的合同,"袁董预付的规划设计费。"
夜幕降临,婉清在新买的双人床上摊开特区地图。季忱洗完澡进来,发梢的水珠滴在图纸上,晕开了蛇口的轮廓。
"这里,"他指着南山半岛,"适合建码头。"
"而这里,"婉清的手指与他相触,"会是未来的金融中心。"
蚊香的气味在闷热的夜里袅袅升起。季忱突然从枕下摸出个牛皮本:"新婚礼物。"
本子里整齐贴着各种剪报:深圳特区政策摘录、港商名录、甚至还有手绘的蛇口工业区地图。最新的一页上写着:"1982年3月25日,与宁婉清同志共同创立'星辰贸易公司'"。
婉清眼眶发热,从行李箱深处取出个铁盒:"我的嫁妆。"
盒子里是晒干的麦穗——红星公社试验田的第一茬收获。金黄的麦粒间,躺着那枚用子弹壳做的钢笔尖。
季忱的吻落在她掌心,带着枪茧的粗粝触感。窗外,特区建设的夯声彻夜不息,像一曲笨拙而蓬勃的新婚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