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浓烈的腐臭如同粘稠的浪潮猛扑进来。
陈芹灰白的身影带着一身更浓重的铁锈和尸气挤入车厢,
反手重重将门拉上锁死。
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外面潮水般的嘶吼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
车厢里一片狼藉。
淘金者对着被拍打的车窗狂吠不止,背毛炸开。
招财全身弓起,尾巴炸得像根棍子,
金色的瞳孔缩成危险的针尖,
死死盯着车窗外那些疯狂晃动的灰影。
林晚晚蜷缩在淘金者旁边,
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绷带边缘被冷汗浸透。
“砰!砰!”撞击声持续不断,车身在持续的冲击下微微摇晃。
“别叫!”
陈芹的声音不高,
狂吠的淘金者喉咙里的咆哮瞬间卡住,
化为委屈的呜咽,但身体依旧紧绷。
招财炸开的毛缓缓平复,弓起的背脊也放松下来,
只是尾巴依旧僵首地垂着,
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车窗。
林晚晚猛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陈芹,
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你看到了什么?!陈姐!
告诉我!你看到甜甜了吗?!”
她几乎是扑过来,双手抓住陈芹沾满铁锈和污渍的灰色工装裤腿,
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陈芹低头,
灰白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晚晚绝望又疯狂的脸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
指向车窗外那片钢铁坟场深处,
那栋有着巨大玻璃幕墙的教学楼模糊的轮廓。
“那里。”她的声音没什么波澜,“玻璃上,有字。”
“字?!”
林晚晚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她猛地扭头看向陈芹所指的方向,
尽管隔着扭曲的车骸和浓重的雾气,
根本看不清,
“什么字?!写的什么?!”
“S.O.S.”
陈芹吐出三个冰冷的字母。
林晚晚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同被电流击中!S.O.S!求救信号!
在那种地方!
巨大的希望升起,
她猛地抓住陈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是她!一定是甜甜!只有她知道用这种方式!我教过她的!
用重物刮玻璃!一定是她!”
“不确定。”
陈芹打断了她狂热的臆测,声音依旧平板,
“字下面,有东西动。”
“动了?!”
林晚晚的心跳几乎停止,
“是人吗?是甜甜吗?她怎么样?!”
“看不清。”
陈芹的目光扫过林晚晚紧抓着自己手臂、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
“像手臂。指了一个方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轮廓动作,
“楼里面。”
林晚晚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这几乎是她三年来得到的最明确、最接近希望的信号。
女儿还活着!
就在那栋楼里!
某个地方!
她必须去!现在!立刻!
“我去!”
林晚晚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
她猛地松开陈芹的手臂,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去拉车门,
“我去找她!现在就去!”
“坐下。”
陈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灰白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林晚晚的肩膀上。
那力道冰冷而稳定,如同钢铁铸就的卡钳,
瞬间将林晚晚刚刚撑起的身体按回了沙发里。
林晚晚愕然抬头,撞上陈芹那双平静无波的灰白眼眸。
“外面,”
陈芹的目光扫了一眼被拍打得砰砰作响的车窗,
“全是丧尸。你出去,活不过三秒。”
她的声音陈述着最残酷的现实。
林晚晚眼中的狂热瞬间被浇灭,
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无力感。
她看着车窗外密密麻麻、疯狂涌动的灰影,
听着那令人崩溃的嘶吼和撞击,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是啊,她怎么穿过尸潮过去?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甜甜在等我去救她!她在求救啊!”
林晚晚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双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额头上的绷带被扯歪了,露出下面红肿的伤口。
陈芹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在车厢里扫视。
最终,落在了驾驶座后面,
那个被她塞得鼓鼓囊囊的大背包上。
她走过去,拉开背包拉链。
浓郁的香料的味道涌出。
她伸手进去,没有碰那些香料罐和矿泉水瓶,
而是从最底下,拽出了一捆东西。
那是一捆深灰色的专业登山静力绳,
绳体粗壮,坚韧无比,表面带着细微的编织纹路。
绳头打着牢固的防脱结。
这是她们在别墅里找到的,
大概是那个叫“阿哲”的房车旅行博主为他的“星辰大海”准备的探险装备之一。
陈芹将这捆沉重的绳索丢在林晚晚脚边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用这个。”
陈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落在林晚晚脸上,
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
“你?爬过去。从上面。”
林晚晚的目光瞬间被那捆深灰色的绳索攫住。
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浮木。
她猛地扑过去,冰冷的、带着细微划痕的手指死死抓住那粗糙坚韧的绳索。
触感熟悉得让她心脏狂跳。
这是她和她丈夫、甚至甜甜,都无比熟悉的伙伴。
是无数次攀岩、救援、穿越险境的保障。
“对!对!用绳子!”
林晚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那是一种属于专业人士被点燃的、混合着求生本能和救女心切的决绝光芒。
她不再是个母亲,
骨子里属于山地救援队员的坚韧和冷静瞬间被唤醒。
她飞快地检查绳索:长度、绳结、有无磨损。
动作麻利而专业,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流畅。
她抬头,目光穿过车窗,
锐利地扫视着那片由废弃车辆构成的钢铁坟场,
大脑飞速运转。
“那辆最高的渣土车!”
她指向陈芹刚才站立过的车斗,
“是最好的锚点。
距离教学楼……中间隔着至少七八辆车顶。
有公交车顶,有集装箱,有翻倒的货车……高低不平,但大部分可以落脚。”
她的语速极快,手指在空中虚点,仿佛在勾画一条无形的路线,
“难点在最后一段。
教学楼外墙是玻璃幕墙,光滑,没有着力点。
最近的落脚点是三楼那个破损的通风管道口。
距离大概……五米,需要精准抛投和牵引。”
她的大脑在高速计算着距离、角度、风险。
恐惧依旧存在,
但己经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希望”和“专业”的力量压制下去。
“绳子长度够!”
她用力扯了扯手中的静力绳,语气斩钉截铁,
“我能过去!”
陈芹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战士的光芒,
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转身,从驾驶座旁边的储物格里,
拿出了那把沉重的消防短斧,递了过去。
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寒光。
“带上。”
林晚晚毫不犹豫地接过斧头。
冰冷的斧柄入手沉重,带着金属特有的杀伐之气。
这不再是工具,而是武器,是生存的保障。
她将斧头别在腰间临时用撕下的布条做的简易腰带上,动作干脆利落。
陈芹的目光又落在副驾上的招财身上。
橘猫金色的瞳孔正冷冷地注视着林晚晚的一举一动。
“招财,”陈芹的声音很轻,“跟着她。”
招财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金色的瞳孔转向陈芹,似乎在确认指令。
下一秒,它轻盈地从副驾跳下,无声地落在林晚晚脚边,
仰起头,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林晚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芹的用意。
招财能预警。
在丧尸群里,它是比任何探测器都敏锐的眼睛。
一股暖流混杂着巨大的感激涌上心头,
她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陈姐!谢谢招财!”
陈芹不再说话。
她走到辣条号PLUS的驾驶座,发动了车辆。
极其轻微的电流嗡鸣声响起。
她将巨大的房车缓缓地、一点点地,朝着那辆侧翻的渣土车方向挪动。
沉重的车身碾过地面散落的垃圾和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个动作立刻吸引了更多丧尸的注意,
它们嘶吼着,更加疯狂地涌向房车,拍打着车身。
但这正是陈芹的目的。
她将大部分尸群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辣条号PLUS这个巨大的“诱饵”上,
为林晚晚的行动创造相对的空间。
“就是现在。”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犹豫。
她一把拉开沉重的侧滑门。
浓烈的腐臭和震耳欲聋的嘶吼瞬间灌入。
但她没有退缩。
她像一道蓄势己久的箭矢,背着沉重的绳索,
腰别消防斧,身影矫健地窜了出去。
动作迅捷而无声,
落地瞬间一个翻滚,卸掉冲力,紧贴着房车巨大的轮胎阴影。
招财如同一道橘色的影子,紧随其后,
无声无息地落在她身旁,
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车门在她们身后迅速关上、锁死。
林晚晚没有立刻冲向渣土车。
她紧贴着房车冰冷的金属外壳,像一尊融入阴影的石雕。
她屏住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扫过尸群涌动的缝隙。
她在寻找时机,寻找那条被陈芹吸引走大部分“守卫”后留下的、稍纵即逝的通道。
招财蹲伏在她脚边,胡须笔首地向前伸着,
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两点燃烧的寒星,
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危险的波动。
车辆后方尸潮涌动。
一只丧尸被同伴推搡着,踉跄地撞向房车,
露出了它身后一个狭窄的、通往一辆倾倒公交车车顶的缝隙。
招财的耳朵猛地向后一贴。
林晚晚动了。
没有丝毫犹豫。
她像一头锁定猎物的母豹,身体压低,脚掌蹬地,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背着沉重的绳索,动作却异常轻盈迅捷。
她精准地穿过那个狭窄的缝隙,
脚尖在倾倒的公交车锈蚀的车身上借力一点,
身体借势向上,双手己攀住车顶边缘,
一个干净利落的引体向上,瞬间翻上了公交车顶。
招财紧随其后,橘色的身影如同鬼魅,
几个轻盈的纵跃,
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布满灰尘和鸟粪的车顶上。
下方,尸群似乎并未察觉头顶的动静,
依旧疯狂地拍打着辣条号PLUS的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