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连队广场。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急促的哨音就划破了寂静。
“哔——哔——哔——”
三声长哨,是兵团早晨集合的信号。
知青们从地窝子里鱼贯而出,一边系着棉袄扣子,一边小跑着向广场集合。
顾清如作为卫生员,夜里要值班,早上不用出操。
但是她还是每天早上都去广场上集合,李峰对于这一点,很满意。
李峰正站在夯土垒成的台子上,脚上的解放鞋还沾着前几日暴雨中的泥巴。
他背着手,目光扫过列队的知青们和职工们,声音洪亮:
“同志们!经过两天抢收,同志们都辛苦了!”
“但是,革命工作不能松懈!从今天开始,全连恢复正常生产任务!”
“坚决完成任务!” 知青们异口同声道。
李峰从兜里掏出个红皮本子,沾着唾沫翻了两页,开始分配任务:
“农田组!宋毅带队,负责玉米地除虫、人工授粉!每人发一顶防蜂帽,务必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药材组!张建年,你负责带队,带上水壶和防蛇药!今天去的药田是第一次采摘,都给我把裤脚扎紧喽!”
“支援组!工作照旧!配合好制药厂的生产任务!”
“一切行动听指挥!”大家齐声回答。
李峰合上本子,最后高声道:“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三声震天响的口号,在戈壁滩上回荡。
散会后,人群三三两两往食堂走,准备吃早饭。
人群中,顾清如和林知南遥遥对视一眼,就在今晚。
顾清如正准备去卫生室,却突然被李峰叫住:“顾卫生员!”
顾清如转身立正:“到!”
马卫国走上前两步,说道:“顾同志,还是走访牧民的事情,这个月月底要跟团部汇报进度,你和张大山、郑永岳再走一趟,宣传一下医疗知识和卫生习惯,傍晚前回来。”
顾清如点头应下。
她心里一动——刚好,她也想去找阿布都大叔了。
八月的草原,风里裹着青草和燥热。
顾清如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她头上裹着一个蓝布头纱,后背己经完全湿透了。
抬头望向前方,碧蓝的天空下,哈萨克牧民的白色毡房像珍珠一样散落在绿毯般的草原上。
远处,天山雪峰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小顾知青,前面就是阿肯大叔家的夏牧场了。"张大山骑着一匹黑马,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两条缝。
"这一片牧场都是阿肯大叔家的吗?还有冬牧场吗?"顾清如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疑问。
张大山咧嘴笑了,介绍道:"哈族牧场是按家族分的!
说是阿肯大叔,其实是他们家族管这片夏牧场,在雪山脚下;阿依古丽大婶是他堂姐,他们家族管那片冬牧场。"他伸手遥指了一下,
"连队周边三十里,就属阿肯大叔他家的牧场最肥。"
"到了!"张大山突然提高声音,指着前方几座毡房。
几只牧羊犬远远地吠叫起来,几个哈萨克族孩子从毡房里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这群陌生人。
“城里来的?"一个穿着传统哈萨克服饰的中年妇女走过来,眼神中带着审视。
张大山立刻上前,用哈萨克语与妇女交谈。
顾清如虽然听不懂,但从妇女逐渐舒展的眉头能看出,张大山正在向他们介绍医疗队。
"这是巴合提大婶,是阿肯大叔的妻子,她说阿肯大叔去城里了,我们可以在她家毡房休息,但是牧民们不太相信我们的医术。"张大山转头向顾清如翻译。
巴合提大婶摆摆手,让几人先进入毡房休息。
毡房外,牧民们看到有陌生人来了,三三两两聚在门口,低声交谈着,却没人踏进来。
因为阿肯大叔的关系,巴合提大婶热情的拿出奶茶招待几人。
大婶用铜壶给每人斟了奶茶,张大山却眉头紧皱。
"顾医生……"他压低声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任务完不成,马指导员那边……"
顾清如没有立刻回答。
她注意到老阿嬷煮奶茶时的小动作,时不时的揉搓膝盖。
"大婶,"她突然开口,"您是不是经常关节疼?尤其是变天的时候?"
张大山翻译后,大婶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她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嘴里嘟囔了几句哈语。
"她说……"张大山赶紧翻译,"说是老毛病了,下雨前疼得像针扎。"
顾清如:“我可以帮她医治。”
巴合提大婶闻言,有些犹豫。
她被关节炎困扰许久,一变天就疼痛难忍。
眼前这个小姑娘救过她的丈夫,医术很厉害,但是听说汉人的针会吸走人的魂魄……
这时,毡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一个哈萨克族男孩突然冲进人群,焦急地说着什么,手指向不远处的毡房。
巴合提大婶放下铜壶,着急忙慌的出了帐篷。
“顾医生,快,那个男孩说,那边有人出事了。”张大山对顾清如说道。
顾清如连忙背着药箱,走出毡房。
医疗队三人跟着人群急匆匆去了另一座毡房,毡房内挤满了人。
顾清如看见一个五六岁男孩躺在地上,正抽搐着口吐白沫,西肢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一位哈族服饰的老阿嬷用哈语尖声念经,往孩子额头抹黄油。
周围的牧民妇女发出惊恐的低呼,有人己经开始用哈语念诵祈福经文。
"这孩子是惊厥!"顾清如拨开人群,走上前刚要跪下来把脉,却被一只黝黑粗糙的手猛地拦住。
"汉人的药会吸走魂魄!"一位穿黑条绒袷袢的牧民厉声喝道。
张大山急急用哈语解释,
“这是我们连队的医生,这孩子是惊厥,她可以帮忙医治。”
毡房内围观的人群却骚动起来。
有人高喊一声,顾清如只听懂"胡大"二字,西周顿时响起附和声。
"够了!"一句声音如闷雷在毡房内炸响。
只见门口来的人是阿布都,他被几个年轻男子簇拥着走进了毡房。
阿布都上前一把攥住黑袷袢牧民的手腕,
"赛力克,你儿子的命比不上你的倔?"
“让这个城里来的医生试试!”
赛力克肌肉绷紧,却挣不开老人铁钳般的手,最后终于阴沉着脸退开半步。
张大山还没翻译,顾清如看赛力克退开了,立刻上前给孩子把脉。
确定病情后,她从针包里取出一枚三棱针,在灯焰上飞快一燎,对准孩子人中穴刺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