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林知夏使了巧计,让打秋风的堂婶没占到便宜,又偕同陆时远在井边镇住了那些嚼舌根的妇人后,她这个陆家的新媳妇“不好惹”的名声,算是彻底在清水村传开了。
多数村民待她,也从最初的看笑话、私下同情,慢慢变成了带着观望和三分敬畏的好奇。甚至隐隐的,还有那么点儿不明显的羡慕。
羡慕陆家走了狗屎运,娶了个瞧着挺伶俐的媳妇。不但把家收拾得干净体面,时不时弄出些不一样、闻着就勾人的吃食,甚至还懂点草药,能给个头疼脑热的瞧瞧。
当然,有人羡慕就有人眼红,还有些一根筋的老思想,对林知夏这个“出挑”的新媳妇儿,总带着怀疑和敌意。觉得女人家就该老老实实待家里生孩子干活,抛头露面就是不安分。
这不,新的麻烦又找上门了。
秋收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林知夏看着屋里那点儿薄薄的被褥和少得可怜的粮食柴火,心里一天比一天着急。陆时远的腿需要长久调养,光靠家里那几亩薄田的收成,根本撑不到开春儿。她得赶紧想办法挣钱,不然这个冬天难熬。
她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试试的法子。清水村后头的山,除了寻常柴草野菜,还有一些她认识,有药用价值的草药。比如止血的白茅根、清热解毒的金银花藤,还有一些对关节痛风湿有用的。这些东西村里人多半不认识,或觉得不值钱,但林知夏知道,如果能采到些,兴许能在县城药铺换点儿钱。
这个年代,中药材还是缺的,炮制好的更是紧俏。她不会那些复杂的炮制法子,但新鲜的药草,药铺也多少会收。
打定了主意,林知夏就开始准备。她找了背篓,带上镰刀干粮,打算再去趟山。
陆时远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她忙碌。上次那打秋风的事后,他对林知夏要“找法子”赚钱的想法,从一开始的只是听着,慢慢变成了默许和隐隐的支持。他知道家里有多难,也知道这个女人,好像总有些不一样的路子。
“山上路滑,小心些。”在她出门前,陆时远难得地开口叮嘱,声音带着沙哑,但藏着他特有的关心。
林知夏回头朝他笑了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她往山里走,只是她这三天两头往山里跑的“反常”举动,很快就落在了村里人的眼里。一个新嫁娘,不安生在家干活儿,总往深山里钻,这在保守的清水村,本身就够惹眼了。
这天下午,林知夏背着半背篓药草下山,刚到村口,就被几个正在树下做针线的妇人给围住了。
王婆子又在头一个,咧着嘴笑着说:“哎哟,知夏丫头,你这又是从哪儿发财回来啊?”她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林知夏背篓里瞟,“天天往山里钻,也不怕遇到狼虫虎豹?还是说,这山里藏着啥宝贝疙瘩,被你一人儿偷偷摸摸地挖了去?”
旁边也有妇人跟着附和:“可不是嘛!早就听说了,知夏丫头能干有本事,不仅会看病,还会找值钱的东西!快跟婶儿说说,这山里到底有啥宝贝?让大伙儿也跟着沾沾光嘛!”
嘴里说着笑,眼神却带着试探和一股子不怀好意的揣测。林知夏知道她们故意来找茬儿。
她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婶子们说笑了,山里哪儿有什么宝贝?不过巴拉了点野草,想着拿回去给时远哥熬点子汤调理调理身子罢了。”
“哦?给陆老三调理身子?”王婆子拔高了调子,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嘛!陆老三那腿当初部队医院都说没法子的,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啥办法?我看你啊,就是找个借口,天天往外跑吧?谁知道你在外头都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一出口,瞬间像往一潭平静的水重重砸下一块石头!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几个字,对一个刚嫁进门的新媳妇儿来说,简首是最毒的污蔑!
林知夏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冰冷地看向王婆子:“王家婶子,话可不能乱说!我林知夏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有些人,只会躲在背后嚼舌头,编排是非!”
“哟呵!还敢顶嘴?”王婆子被林知夏盯得心里发虚,但仗着人多嘴杂,气焰还挺高,“我哪儿说错了?你们陆家啥光景,村里哪个不知道?陆老三一个瘸子,还能给你啥体面日子?你一个年轻轻的姑娘,能甘心守着他一辈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头……”
“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试试!”
就在王婆子越说越难听,甚至开始往林知夏清白上扯的时候,一个冰冷,带着股难闻压迫感的声音,像平地惊雷般炸响!
所有人循声望去,陆时远不知什么时候己站在不远。他拄着那根简陋木拐杖,脸色因愤怒涨得通红,那双黑沉沉眸子里,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比上次在井边时还要骇人几分!
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兽!
王婆子和那几个跟着起哄的妇人,被陆时远突然爆发出的气场和眼神,吓得齐唰唰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煞白!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话都不多的瘸子,会为了他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儿,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气势!
陆时远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朝林知夏走了过来,然后侧身,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那双见过生死、带着军人特有锋利气息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锁定在吓得打哆嗦的王婆子身上!
他没骂,没吼,只是用一种低沉到令人心惊的沙哑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管好你们自个儿的嘴!”
短短六个字!没有威胁,没有脏话,却比任何恐吓都更令人胆寒!那种语气,那种眼神,那种压迫感,让王婆子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他生吞活剥!
“我……我们……我们啥也没说……” 王婆子颤抖着,扯出的声音像破锣。她哪儿还敢多说一个字?!
其他妇人也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是惊惧和后怕。她们算是见识了,这个陆瘸子,真发起狠来这么可怕!
“滚!”
陆时远只说了这一个字,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杀意和威严!
王婆子她们像得了大赦,哪里还敢多留!一溜烟儿地散了,快得像屁股着火!哪儿像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样儿!只剩下仓皇逃窜的背影。
整个村口瞬间安静下来。
林知夏站在陆时远身后,看着他虽然身形不稳,但却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她面前,将所有恶意的揣测和流言蜚语都隔绝开。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还未完全散去的强大气息,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男人的强大力量和保护欲!这一刻,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和……依恋!
她原本以为自己选了这条“独木桥”,就得一个人走,独自面对所有质疑。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暴躁”的男人,这个瘸了腿的丈夫,却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他独特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她看着陆时远,眼神中满是感动。
陆时远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缓慢地转过身。腿伤的疼痛让他额角渗汗,但他依然竭力挺首腰杆。他看向林知夏,刚才眼里的冰冷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痛苦和关切的眼神。
他什么也没说,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问:吓到了吗?疼吗?
林知夏看着他眼里的关切,摇了摇头,眼眶却有些湿了。她主动上前两步,伸出手,扶住了他撑着拐杖、指节都发白的另一只手。
“你的腿……”她声音沙哑,心疼得很。为了她出头,肯定又让他的腿伤疼了。
陆时远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粗糙的掌心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
“没事。”他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将拐杖递给她,然后扶着墙,慢慢回屋。
看着他艰难的动作,林知夏心头的酸涩更甚。她一手接过拐杖,另一只手轻轻扶在他胳膊上,小心地搀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