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沉甸甸的钞票,林知夏和陆时远回到了陆家。
张春梅见到钱后的反应,正如林知夏所料,先是肉眼可见的震惊,随后是狂喜,捧着钱左看右看,嘴里不住地念叨:“我的老天爷啊!这、这真是你从山里刨出来的金豆子啊!这怎么可能呢……”婆婆的兴奋让陆家老屋难得地增添了喜气,但林知夏的心却依旧沉甸甸的。
夜深了,林知夏躺在炕上,身旁是翻身时带来微弱摩擦声的陆时远。她清楚地听到,每当他试图翻动身体,那条伤腿触碰到炕席时,发出的短促又压抑的痛哼。这种声音,即使微弱,也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陆时远的腿伤绝不是普通的旧伤,他的伤,不仅仅是致残那么简单,更深层的,是神经损伤和骨骼坏死。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这几乎宣告了无药可救。但她不一样,她是林知夏,带着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和知识。
她悄悄转头,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陆时远。他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更加硬朗,眉宇间即便睡着,也带着一丝长年累月积累的疲惫与隐忍。
他习惯性地蜷缩着身子,受伤的腿微微弓起,似乎那是唯一能让他减轻疼痛的姿势。林知夏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软。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家,为了她,他承担了太多。
而他的腿,就是横亘在他与正常生活之间,以及他们两人之间,心头最深的那根刺。她要帮助他,想尽一切办法
第二天清晨,有了昨天卖山货的成功,张春梅对林知夏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甚至在她准备去洗漱时,主动给她找了一块干净的胰子。
“知夏,陆时远那腿,昨天是不是又疼了?”张春梅突然小声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她虽然嘴硬,但毕竟是亲儿子。
“嗯。”林知夏点点头,随即趁机道:“妈,那个……陆时远那腿,是不是经常疼?”
张春梅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那军医院说了,伤了骨头和筋,以后啊,就是个瘸子了,好不了。这些年请了多少土医生,吃了多少偏方,都没用。他自己也死心了,夜里疼起来,从不吭声,就自己硬扛着。”
说着,她又有些警惕地看向林知夏:“你问这作甚?可别想着乱用药,什么东西能入口,什么东西能敷,医生都说得清楚!”
林知夏没有理会婆婆的警惕,而是首接拿着昨天赚到的那十二块五毛钱,交给张春梅:“妈,这钱您拿着。我昨天还去了镇上,打听了下,县医院是不是有个比较贵的药材?叫……‘红花’?我想用这钱,给陆时远买点好药补补身子,也看看县里有没有更有本事的大夫?”
张春梅看到林知夏真的要用钱给陆时远买药材,而且还是那么贵的药材,眼神瞬间亮了,但嘴上却还在嘀咕:“红花?那是活血化瘀的,倒确实贵。不过……那医院的大夫也说过,时远他那伤,是伤了根子,用什么药都是枉然。你别白费力气,也别把钱扔进水里。”
林知夏知道,婆婆这是在心疼钱,也是对过去的失败心有余悸。但她更清楚,治疗陆时远的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盲目。
“妈,我能试试。我听说过一个老方子,配合活血的草药,加上按摩,或许能缓解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林知夏没有说太多,只是简简单单地提出她的方案。
张春梅犹豫了。她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再看看林知夏疲惫却认真的脸。她很清楚,这些钱来之不易。让她用这些钱,去“赌”一个希望渺茫的结果,她本能地感到心痛和不踏实。
“这……这能行吗?那些城里的大夫都说没法子了,你一个娘家嫁过来的小丫头,你懂什么医术?”张春梅的话虽然首接,但语气中己经少了许多平时的尖酸刻薄,多了几分恳求。她不是不想儿子好,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林知夏没有回答,她只是拿上背篓,准备再次出门。
“哎!你又要去哪儿?”张春梅急了,一把拉住她,“你不会又要上山找那些不靠谱的玩意儿吧?你昨天是运气好才赚了点钱,可不是每一次都——”
“妈!”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张春梅的话。陆时远走了出来,他拄着拐杖,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妈,让她去。”
张春梅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强硬语气震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儿子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尤其这事还关乎他的腿。
林知夏看着陆时远,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对他的信任和支持感到无比感动。
她知道,陆时远是在用他的方式,给她最大的“撑腰”。同时,也意味着她身上担子的重量,更重了。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对婆婆说:“妈,您放心,我出去找李大夫问问,顺便买些东西。”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没有首接告诉陆时远,其实她今天并不是打算上山,而是想去咨询一下村里的赤脚医生李大夫。她知道,在当时,赤脚医生虽然专业水平有限,但他们对本地的草药和常见病症了解最深。
她先去了小卖部,用身上留的几毛钱买了些红糖。随后,便首接去了村里的医务室。李大夫正在医务室里给人量体温,见林知夏来了,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
“陆、陆家媳妇儿?你找我?”李大夫好奇地问。
林知夏笑得和善,语气恭敬:“李大夫,是这样的。我瞧着陆时远他那腿伤,虽然都说治不好了,可我这心里呀,总是不踏实。我想着,能不能用些土方子,给他缓解一下,总比他夜里疼得睡不着强。我昨天去山上采了些草药,想请李大夫帮我掌掌眼,看看能不能用?”
说着,她从背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株采到的草药,有的带着点泥土,有的己经半干。她没敢拿出昨天卖掉的那些马齿苋和蒲公英,而是一些相对常见的,比如她分辨出来的丹参、伸筋草、还有一些止血的土三七。
李大夫拿过来仔细端详,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哟,你这小媳妇,还真认识这些?这丹参、伸筋草,都是活血通络的好药材啊!这土三七,止血散瘀确实有效。你从哪儿学来的?”
林知夏早有准备:“我娘家一个远房亲戚,是老中医,以前跟他耳濡目染过一些。就是记得不全,也没真用过。”
“你倒是有些见识!”李大夫语气中带着赞赏,他拿起一株伸筋草,用手搓了搓,又放到鼻尖嗅了嗅,眼神变得深思起来,“时远的伤确实不简单,是陈年旧伤了。
林知夏听着李大夫的话语,结合着自己脑海中现代医学的康复理疗知识,明白了许多。
“李大夫,这些药材您看,能不能再指点一些,让效果更好?”林知夏虚心请教,她清楚,在权威面前,自己的必须小心翼翼地拿捏,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资源。
李大夫被她谦逊好学和对丈夫的这份心感动了,当下便指点了她几种常见、易得且温和的活血化瘀草药。
林知夏带着李大夫的指点,以及他从医务室里开出的一小包凡士林,回到了陆家。陆时远的腿伤,是她心口的朱砂痣,也是她今生成为他妻子后,必须要肩负起来的责任。
她将李大夫的话和自己脑海里的康复知识融合,她意识到,单纯的药物治不好,康复锻炼和持之以恒的物理治疗才是关键!
当夜深人静,林知夏坐在炕边,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小心翼翼地为陆时远揉捏着那条受伤的腿。
陆时远没有拒绝,甚至主动将腿挪了过来。
虽然痛感依旧,但林知夏感受得到,她的揉捏带给他一丝难以察觉的缓解。她低着头,神情专注,不时轻声询问他的感受。陆时远看着她,那双深邃而隐忍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不同以往的、复杂的光芒。
这道光,有震惊,有好奇,有感动,甚至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对她的柔软眷恋。
“你的腿,一定会好起来的。”林知夏抬头,语气认真而坚定,像是在对自己承诺,更像是在对他承诺。为了这句话,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而此时,陆时远心头那坚硬的冰层,似乎因为她温热的指尖和坚定的眼神,开始,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