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了七八天,掐指一算,段维新离家己经大半个月了。
这天,管家满面春风地进来通报:
“二少奶奶,大喜事!香房建好了!您要不要过去掌掌眼?”
明倾城这半个多月,跟丢了魂儿似的,干什么都蔫蔫的。
听到香房落成了,她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才稍微亮了点。
她跟着管家,穿过一道月洞门,进了隔壁院子。
一座二层小楼立在眼前,青砖砌墙,黛瓦铺顶,透着股江南水乡独有的清雅。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子新木头和石灰混合的气味迎面扑来,倒也不难闻。
一楼的空间,豁然开朗。
明倾城看清里面的陈设,脚下不由得一顿。
屋子的一半,完完全全是照着传统的中式香房布置的。
黄花梨木的长案,线条流畅,透着沉稳。
墙边的博古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各色古朴的香炉、精致的香篆模子。
靠墙立着一排排乌木药柜,抽屉上贴着白宣纸的标签,蝇头小楷写着:沉香、檀香、龙脑、苏合香......数不胜数,样样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顶级货。
而屋子的另一半,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完全是西洋实验室的派头。
擦得锃亮的玻璃试管、烧杯、细颈的冷凝管,在架子上一字排开,闪着清冷的光。
几台黄铜制的蒸馏设备,结构精密复杂,在窗外透进来的日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还有一排排装着各色香精油的小玻璃瓶,瓶身上贴着洋文标签,法文、英文,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眼。
明倾城站在香房的正中央,一时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这比明家的香房还要大,还要齐全。
中西合璧,这不正是她做梦都想实现的调香境界吗?
从法国回来那会儿,她曾经壮着胆子跟她爹明老爷提过,想把家里的香房也改成这样,结果被老爷吹胡子瞪眼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数典忘祖,搞些不伦不类的歪门邪道。
段维新竟然真的为她弄了这么个地方出来。
他懂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明倾城心口就是一热,紧接着又是一阵憋闷。
既然懂她,为什么又要那样冷冰冰地对她?
明倾城深深吸了口气,把那些乱糟糟的念头暂时摁了下去。
她一头扎进了香的世界,那些烦人的思绪,总算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香房里,各种奇妙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奇异地交织、碰撞、融合。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她一个人在婚房里的时候。
段维新那张冷峻的面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会不受控制地跳到她眼前,清晰得触手可及。
段维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她猛然发觉,自己想他,己经想得快要控制不住了。
明倾城越想,心火越旺,烧得她坐立不安。
段维新,段维新!
这个名字像下了蛊,在她脑子里日夜盘旋。
她等不了了。
她必须去见他,当面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等?
她等不了了。
她明倾城就从没这么窝囊过。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
明倾城换上利落的衬衫长裤,头发简单束在脑后。
脸上未施脂粉,随身藏着防身的香粉。
一个人出门在外,有些事不得不防。
她不敢惊动任何人,连个使唤的丫鬟都没带。
她悄无声息避开段府下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街上行人稀疏,晨雾未散。
她不敢叫车,怕闹出太大动静,惊动了段府的人。
出了城,她一路向西,逢人便打听段维新军队的驻扎地。
费了不少口舌,总算知道段维新的军队驻扎在城西的穹窿山脚下。
穹窿山,离苏州城几十里地,路途遥远。
没有马车代步,她就靠这两条腿走过去!
她咬了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了大半天,她双腿灌铅,每抬一下都费劲。
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段维新!
暮色将至,穹窿山轮廓愈发清晰,路也偏僻起来。
官道变为土路,两旁是密林,偶有鸟叫,更显空寂。
明倾城心头发毛,加快了脚步。
林子里突然窜出几个彪形大汉,个个凶神恶煞。
为首的满脸横肉,一道狰狞刀疤从眼角拉到下巴。
正是苏州城里让小儿止哭的土匪头子——周老黑。
这群土匪军队围剿了很多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周老黑浑浊的眼珠打量明倾城,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哟,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小娘子?”
明倾城心头剧震,伸手摸向口袋。
可是哪有土匪的速度快。
两个土匪左右扑来,粗壮的胳膊箍住她。
“放开我!”明倾城拼命挣扎。
“放开你?嘿嘿,小美人儿,落到咱们周家寨手里,你还想跑?”一个小喽啰淫笑着,伸手就要去摸明倾城的脸。
“滚开!”明倾城偏头躲过。
周老黑摆手制止手下。
“瞧这小辣椒的脾气,爷喜欢!”
他走到明倾城面前,捏着她的下巴。
“说,哪家的?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乡下丫头。”
明倾城心念电转,此时硬碰硬只有吃亏。
她冷哼一声:“我是段府的人!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段少帅不会放过你们!”
“段府?哪个段府?”周老黑眯眼。
“苏州城还有几个段府?自然是段大帅的府上!”明倾城挺首腰杆。
周老黑和手下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几分忌惮。
大帅段维民的名头,在苏州地界上,谁敢不给几分面子?
少帅段维新,更是如杀神一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手底下都是真枪实弹的兵。
“段大帅府上的?”周老黑松开手,摸着刀疤,眼珠转动。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段府的二少奶奶!段维新是我的夫君!”明倾城豁了出去。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脸颊发烫。
周老黑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段维新的少奶奶?哈哈哈,这可真是条大鱼啊!”
他手一挥:“绑了!带回山寨去!”
明倾城暗道不好,这周老黑是铁了心要铤而走险。
土匪们用粗麻绳将明倾城捆了个结实,推搡着她往山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