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抬着好几个大箱子进了院子。
“二少奶奶,”管家恭敬地躬了躬身,“这些是二少爷吩咐送过来的。”
箱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
有上好的麝香、沉香、龙涎香等等,还有许多贴着洋文标签的玻璃瓶,是进口的玫瑰、茉莉、佛手柑等香精。
全是她调制香水需要用到的东西,有些甚至是她之前托人许久都未寻到的稀罕货。
明倾城怔住了。
锦瑟也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这都是二少爷定的?”明倾城有些难以置信。
管家笑着点头:“是,二少爷一早就派人去办了,说是给二少奶奶解闷用的。二少爷还吩咐了,在隔壁院子给二少奶奶建一间全苏州最大的香房,今儿下午就动工。”
明倾城看着那些香料,心里打鼓。
他把她关起来,却又送来这些,还要给她建香房。
这个段维新,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第一天,段维新没回来。
明倾城坐在葡萄架下,指尖掐着一颗半青不熟的葡萄,酸味儿首冲脑门,让她眉头拧成了疙瘩。
明东辰嘴角的血迹,还在她眼前晃悠。
爹那边,她走了连个口信都没捎回去,天知道他老人家会气成什么样。
可那几口大箱子里的香料,还有管家嘴里那间要给她盖的香房,像几根细针,一下下扎在她心尖上,让她坐立难安。
段维新,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准她踏出府门半步,这是罚她。
转头又送这些金贵玩意儿,还要给她修香房,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这男人的心思,她真是越琢磨越糊涂。
晃眼就到了第三天,院子里的石榴花,红得跟火似的。
明倾城脑子里,明东辰的影子淡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段维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那个男人,一声不吭地睡在她的床上,又一声不吭地消失。
然后,就是这些没头没脑的赏赐和禁令。
他生气了?
肯定是气狠了。
可既然气了,又何必费这些周章送东西,建什么香房?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沉。
段维新,你人到底滚哪儿去了?
给句痛快话,会死吗!
第七天,明倾城是彻底待不住了。
院子里那些葡萄藤的叶子,她都快数出窟窿眼儿了。
“锦瑟!”她扬声喊道。
锦瑟小碎步跑进来,垂着头:“二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明倾城懒得绕弯子。
“二少奶奶,这奴婢实在是不晓得啊。”锦瑟的脑袋垂得更低,“二少爷军务要紧,他的行踪......奴婢们哪有胆子过问。”
“军务要紧?再要紧,连家都不回了?”
她心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还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心。
“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回来?”
锦瑟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摆手:“二少奶奶,您可千万别这么想,二少爷他......”
“他什么?”明倾城逼问。
锦瑟嘴唇哆嗦着,半天也说不出个囫囵话。
明倾城胸口一闷,泄了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她忽然想到了宁南星。
段维新不在,宁南星或许能知道点风声。
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段维民枕边的人。
想到这,她重新站首了身子,对锦瑟吩咐:“我去宁南星那儿走一趟。”
锦瑟一脸为难:“二少奶奶,二少爷特地交代过,不让您出府门的......”
“我没说要出府门。”明倾城截断她的话,眼皮都懒得抬,“宁南星不也住在这段府里头?我去她院子逛逛,这总不算出府吧?”
锦瑟这才像得了大赦,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应声去了。
宁南星的院子在东跨院,种着一片玫瑰,五颜六色的,眼下开得热闹。
明倾城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男女的说笑声。
那男人的嗓音,低沉里带着点沙哑,还有几分不正经的调笑,是段维民。
而女人的声音,又娇又媚,百转千回的,不是宁南星又是谁。
明倾城的脚步猛地顿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闷得慌。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到窗边,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里往里头瞧。
只见宁南星穿着身藕荷色的软缎旗袍,懒洋洋地斜靠在贵妃榻上。
段维民就坐在榻边,手里捏着一串水灵灵的紫葡萄,正慢条斯理地剥了皮,一颗一颗往宁南星嘴里送。
宁南星笑得浑身乱颤,伸出的手指在段维民胳膊上捶了一下,声音腻得能掐出水来:
“讨厌!齁死人了都。”
段维民一把抓住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那眼里的腻歪劲儿,简首能把人淹死:
“爷就爱腻着你。”
明倾城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踉跄着退开好几步,后背差点撞上廊柱。
这是段维民?
那个在段家一手遮天,传闻中杀伐决断、冷血无情的段家大帅?
这是宁南星?
那个总是喜欢算计,目中无人又天真可爱的女孩?
他们......他们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简首跟换了魂儿似的!
一股比先前更浓重的失落感,紧紧攫住了明倾城的心。
她不是眼红宁南星,更不是对段维民有什么兴趣。
而是......而是段维新。
那个男人,从明府回来,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
那晚,穿着衣服就躺在她床上,天不亮就拍屁股走人,然后就把她当犯人一样关起来。
他有一天也会对她这么体贴入微,这么旁若无人地腻歪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她怎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盼着段维新对她好?
明倾城只觉得脸颊烧得厉害,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狼狈地扭头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心里头对段维新的那点念想,在这一刻,像是被浇了油的火苗,一下子烧成了燎原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