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李黛茉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明倾城也屏住了呼吸,看向父亲。
明焕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狠狠瞪了一眼明倾城,随后手指着宁长卿,哆嗦着:
“你......你这是趁火打劫!九转回春丹的药方,那是明家压箱底的宝贝之一,虽说我们明家只制香不制药,但那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宁长卿老神在在:
“明老爷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药方放在你们明家也是蒙尘,不如给了我们宁家,还能发扬光大,救死扶伤。”
明焕之额角青筋暴跳,在厅堂里来回踱步,袖子甩得呼呼作响。
许久,明焕之猛地停住脚步。
“好!就依你!这九转回春丹的药方,我明家给了!”
宁长卿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即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明焕之看着宁长卿,又补充道: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明宁两家,香药依然分明,互不干涉!”
“那是自然,一言为定!”宁长卿爽快应下。
这桩亲事,就这么在两个老对头咬牙切齿又各怀心思的妥协中,定了下来。
午后,明家书房。
明倾城将写好的“禁忌之恋”香水配方,双手奉上。
“爹,这是您要的配方。”
明焕之接过,目光在上面扫了扫,搁在案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倾城啊,那九转回春丹的药方......你就这么替爹轻易许给了宁家。”他沉吟片刻。
明倾城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带着几分不解。
“爹,您不是己经答应了吗?”
明焕之背过手,踱到窗边。
“宁长卿那老匹夫,有句话倒是没说错。”
他转过身,看着明倾城。
“那药方,放在我们明家,就是一张蒙尘的废纸,派不上用场。”
“可到了宁家手里,却能救死扶伤,也算是物尽其用。”
明倾城有些诧异,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爹......您竟有如此胸怀,女儿好生钦佩。”
明焕之嘴角牵了牵,
“为父还没那么大公无私。主要,也是为了东芙。她既然嫁到宁家,总得有点东西傍身,宁家才不敢小瞧了她。”
明倾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那点刚刚升起的对父亲的敬佩,瞬间凉了下去。
原来,还是为了明东芙。
为了东芙,父亲可以毫不犹豫地拿出明家如此珍贵的传家之宝。
可对自己,从小到大,除了严苛的管教,便是各种规矩。
就连自己嫁人,都是为了与段承烨定下的婚约,幸好段维新对她是真心好。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女儿明白了。”
终究,她还是个外人。
明焕之看着她骤然失落的神情,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在舌尖滚了滚。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她,她并非明家女儿,而是......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罢了。
他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
段府。
车刚在府门前停稳,明倾城便察觉到气氛不对。
往日里井然有序的段府,此刻透着股说不出的慌乱。
几个家丁在院子里低头疾走,见了段维新和明倾城,也只是匆匆躬身,脸上带着惶恐。
“怎么回事?”段维新眉头拧了起来,问管家。
“二少爷,您可回来了!”
“府里出什么事了?”段维新沉声。
管家颤巍巍站着,答道:“五姨太被日本人绑走了!”
明倾城心头咯噔一下。
段维新脸色骤变,大步流星往正厅走。
明倾城赶紧跟上。
正厅里,段李氏正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
范伟芳坐在一边偷偷抹眼泪。
沈如月和孟丽云,还有段承烨的其他几个姨太太都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维新回来了。”段李氏看见段维新,紧绷的脸上略微松动了些许。
“奶奶,怎么回事?”段维新走到她面前。
段李氏将手里的信纸往桌上重重一拍。
“日本人干的好事!维民那个不争气的,被宁南星那个丫头片子几句话一劝,居然真的跟日本人翻脸,断了合作!现在好了,人家报复上门了!他们两个倒好,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五姨太秦丹瑶被他们的人带走了,留下这封信,说是要我们段家公开声明,支持他们在苏州建什么香会和药厂!还要等他们建好了,我们段家的人要去给他们站台剪彩,才肯放人!”
明倾城听得心惊肉跳。
她不明白:“日本人建厂,为什么要段家公开支持?”
段维新面色冷凝,接过那封信,快速扫过,眼底寒意森然。
“日本人在苏州的地界上开香会、建药厂,名不正言不顺,本地的商家和百姓们岂会答应?必定群起抵制。他们这是要借我段家的名头,借我段家在苏州的势力,压下这些反对的声音。”
沈如月在一边冷哼。
“说白了,就是想拿我们段家当枪使,给他们开路!”
段李氏猛地站起身,掷地有声。
“我们段家绝不可能受如此羞辱!只是一个姨太太而己,没了就没了!既然维民己经决定不跟日本人同流合污,那就索性断个干干净净!”
段李氏的话掷地有声,在大厅里回荡。
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明倾城站在段维新身侧,看着段李氏那张盛怒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段维新,喉咙发堵。
回到卧房,卸下外衣,明倾城终于忍不住。
“维新,五姨太......她怎么说也是段家的人,不是吗?”
明倾城眉心轻轻蹙着。
“奶奶却说没了就没了。难道,段家真的不打算救人?”
段维新走到她面前。
“我父亲段承烨的那些姨太太,奶奶一个都不喜欢。”
他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
“因为当年我父亲,就是死在西姨太的房里。”
明倾城浑身一震,抬眼看着他。
段维新对他父亲的事,从来都是避讳不提。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仇恨的冷意。
“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