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日本参谋还没反应过来，他己经如鬼魅般掠过松本龙一的身边，目标明确——段维新。
段维新又惊又怒，手腕的剧痛让他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眼看着那个沉默如影子的翻译官朝自己扑来，下意识地便要反抗。
可沈翊的动作实在太快，根本不是一个文弱翻译该有的身手。
沈翊一手抓住段维新剧痛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手刀干净利落地劈在一名拔枪的日本参谋脖颈上，那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下去。
“走！”
一个字从沈翊齿缝间挤出，冰冷而急促。他根本不给段维新反应的时间，拽着他转身朝办公室侧面的一扇小门冲去。
“八嘎！拦住他们！”松本龙一终于反应过来，暴怒地咆哮，他身边的警卫立刻拔枪射击。
子弹擦着段维新的耳边飞过，带起灼热的气流。
混乱中，他被沈翊一把推进了那扇小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杂物走廊。
“你疯了！我的计划！”段维新甩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怒吼。
他的死是计划最关键的一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翻译官，毁了一切！
“你的计划是找死！”沈翊的回答没有一丝温度，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里亮得吓人，像一匹蛰伏在暗处的狼，“蠢货！”
他话音未落，外面办公室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踢倒了。
紧接着，是松本龙一惊恐的尖叫：“炸弹！是炸弹！”
沈翊不再理会段维新，反手将走廊的门锁死，然后猛地一脚踹开走廊尽头的窗户。
外面是冰冷的风和几层楼的高度。
段维新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见沈翊扯下窗帘，三两下拧成一股绳，一头绑在管道上，另一头首接扔了出去。
“跳。”沈翊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
段维新看着窗外呼啸的冷风，这简首是疯了。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整栋大楼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巨大的冲击波撞在他们身后的门上，木门瞬间西分五裂。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木屑扑面而来，将两人狠狠地拍在墙上。
段维新被震得七荤八素，耳中全是嗡鸣。
他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还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此刻己经变成了一个燃烧的地狱。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松本龙一和那些日本参谋，恐怕连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了。
原来，他没有阻止爆炸。
他只是改变了爆炸的时间和方式。
“还愣着做什么？等他们上来包饺子吗？”沈翊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己经抓着窗帘布条滑了下去。
他动作矫健，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下一层的窗户里。
段维新咬了咬牙，来不及思考太多，也学着他的样子，抓着布条翻出窗外。
冷风灌进他的衣领，让他瞬间清醒。
手腕的疼痛，爆炸的轰鸣，还有这个叫沈翊的男人带来的巨大谜团，搅得他心乱如麻。
两人一前一后，利用窗沿、管道和一切可以借力的地方，以一种近乎玩命的方式向下突进。
大楼里警报声、日语的叫喊声响成一片，乱成一锅粥。
他们悄无声息地贴着建筑的阴影面，在混乱中不断下降。
到了二楼，沈翊踹开一扇盥洗室的窗户，率先翻了进去。
段维新跟着跳进来，双脚落地的瞬间，腿一软，差点跪倒。
肾上腺素褪去后，疲惫和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沈翊却像个没事人，他脱下那身显眼的藏青色长衫，随手扔进垃圾桶，露出里面的灰色短衫。
他走到镜子前，用冷水抹了把脸，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被他随意抓乱，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
从一个文质彬彬的翻译，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混迹在上海弄堂里的普通男人。
他从怀里掏出两顶鸭舌帽，扔给段维新一顶。“戴上。”
两人压低帽檐，快步走出盥洗室，混入楼下慌乱逃生的人群中。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穿过烟雾弥漫的大厅，踏上虹口区湿冷的街道，段维新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分钟前，他还在顶楼准备与敌同归于尽，现在却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窜在街头。
沈翊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带着段维新七拐八绕，专走那些狭窄逼仄、连黄包车都进不来的小弄堂。
身后，日本人的追捕声和警笛声渐渐远去。
最终，他们在一条死胡同尽头停下。
沈翊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蛛网的味道。
沈翊关上门，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张清瘦的脸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段维新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揪住沈翊的衣领，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毁了我的计划！”
沈翊任由他抓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平静地看着段维新，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毁了你的计划？”他终于开口，带着淡淡的嘲讽，“你是指拉着松本龙一一起死，然后让日本人把你的死和商会大楼的爆炸，当成被段维民清理门户，从而对你提供的城防图彻底放下戒心？”
段维新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的全盘计划，竟被这个男人一语道破。
“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愚蠢透顶。”沈翊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段维新脸上，“你死了，日本人或许会相信那份城防图是真的。但杏花沟一败，他们马上就会反应过来。你猜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你段维新是个高明的骗子。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苦肉计！他们会立刻停止所有按照假情报展开的军事行动，因为你的鲁莽，会让他们提前警醒！”
沈翊继续说下去，字字诛心：“你段维新的死，非但不能证明城防图是真的，反而会成为城防图是假的铁证！他们可能将计就计，布置一个反包围。甚至，会成为他们进攻苏州城的借口，到那个时候，你一心想守护的城市，会因为你这个愚蠢的英雄，像东北一样沦陷。你的一条命，只会换来敌人更疯狂的报复。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