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阿姐还记得今日得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所以,太玄公主只捉着梁鸣鸾练了半个时辰,就跟着她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当然,临别前,免不了要去陛下和太后面前走一圈。
回府时,自然叮铃咣啷带上了陛下赏赐的灵州进贡而来的一斛南珠以及太后给的一套红玉蓝钿头面。
因着梁幼仪常常被梁鸣鸾软磨硬泡拉来小住,故而长公主府留了太玄公主的房间。
姐妹二人换好衣裳,就预备一齐往前厅走去。
往日,那因长公主喜爱赏花听戏热闹非凡的前厅。此刻更是在花团锦簇间展现出别样繁复的绮丽,咿咿呀呀的梨园戏声,轻灵环绕着八月里开的正灼的木芙蓉。
因着是万仪郡主的生辰宴,又不是整五逢十的小寿,故而是各府的少男少女们代表长辈来见,而这些人多半也是梁鸣鸾在太学的同窗。
梁鸣鸾今日是一身朱红缀金的对襟齐胸褶裙,翠色披帛稍短,梳双环望仙髻,发髻上是今日太后给的头面和娘亲为她定做的鎏金摩羯纹银梳背,这一身富贵衬得那日渐长成的美艳眉眼更加光彩夺目。
她在那堂前一亮相,霎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她身后是梁幼仪,正替她理着因着活泼乱动歪掉的发簪。
太玄公主今日仍是那一身低调的秾紫宫装,这般庄重的颜色,寻常十几岁的小女孩家是素来很难压住的,或多或少会显现出几分不适配。
可太玄公主的生母章嫔是出了名的美人,梁氏皇族样貌也都数一数二的好看,毕竟当年太祖就是靠着一张脸,傍上了长孙氏嫡女,谋得了天下。
太玄不同于梁鸣鸾的舒展美艳,那是一种别样的精致,美的不似真人。
她那眉眼似乎都是被技艺传家的匠人细细雕琢出的一般,就连看惯了那张脸的梁鸣鸾也时常会在阿姐同她说话时,盯着那张脸走神。
故而太玄喜欢着秾丽的紫金,厚重的翠绿,日暮的深蓝,用这些老气的颜色和身上的贵气来压一压她那过分乖张的容颜。
而梁冷玉作为府里的主人,怕扰了孩子们的兴致,只是来露了个面,便跟着几位夫人去了偏房相聚。
——
这一边,一个身着揉蓝袍子俊逸少年,一等花宴开始,就迫不及待凑到了梁鸣鸾跟前。
蒋长宣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了郡主和公主。
他姑母蒋南芜是长公主的手帕交,自然他和梁鸣鸾也十分相熟。
不过蒋长宣对郡主和公主如此殷勤,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是家里的嫡次子,大哥又上进有才华,他只需寻一个合心意的佳人共度余生,富贵闲散即可。
要说京城里正在徐徐长成的金枝,那绝对是非陛下独女太玄公主和玉年长公主膝下万仪郡主不可。
也不知蒋家夫妇知不知道,自己的好儿子,早就有了做赘婿的宏图伟业。
但蒋长宣为自己规划的路那是十分的明晰。
他可不会学当年尚书仆射沈大人,软饭硬吃。
他己经想好了,等他在这两位妹妹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哪个看上自己,他就赘给谁,两人一马,浪迹天涯,岂不美哉。
可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一首将视线系在他身上的户部侍郎之女李雪亭见状不禁暗自咬唇。
但也只是手指下意识搓了搓衣角,随着起起落落的声音向着娉婷而来的二人致意。
眼底是无尽的落寞。
宴会进行大半,意兴正浓,于是有人便提议击鼓传花。
“这是个好玩的,阿姐意下如何?”梁鸣鸾闻言笑眯眯开口。
梁幼仪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致,
“便采三朵木芙蓉放在篮中,击鼓停者拈花作诗两句,三朵芙蓉采进三首诗,挑出三甲。我便以可拆为三枚的一连环通心彩蝶佩为你做彩头好了。”
还没等梁鸣鸾接话,蒋长宣先抚掌,“甚好。”
说着,他便首当其冲,做出摩拳擦掌的模样。
一时间,人群里有些人低头不屑,显然是看不惯蒋长宣如此出风头。可他们也没办法,毕竟蒋长宣姑母和长公主关系亲厚,众人皆知。
只是人群里心思也更为浮动。
梁幼仪今年十一岁,再过几年便可以开府择驸马了,哪怕她只是个公主,可陛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能得到她的青睐,意味着什么,再明确不过了。
女儿家们也有些心思,能来这场宴席的莫不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在这些有望结亲的公子面前露脸,可算得是好事一桩。
很快,梁鸣鸾于是遣了贴身侍女去置备。
云樱拿来了一竹篮,取了亭中最艳的芙蓉枝上三朵,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放进了流水中。
云枝则是从库房取来了一只羊皮小鼓交给乐师,戏台上开始弹奏起一支应景的舒缓乐调。
鼓声咚咚,水流潺潺,心气正盛的少男少女们此刻都不禁脸颊泛起红晕。
霎那间,鼓声消,花篮停,稳稳当当一只素手托起那花篮,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是长孙太师家的嫡孙女长孙筝,一时间能感觉众人呼吸一滞,这位素来颇有才名,怕是必定能夺下一花。
视线的焦点人物却全然感受不到般,只是对上了太玄公主含笑的眼,也笑意加深了几分。
然后对着托腮甜笑的梁鸣鸾道,“郡主,可有题眼。”
梁鸣鸾闻言,莞尔一笑,挥手,“无拘题眼,只采花入诗以为雅韵即可。”
这一句话出来倒是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不拘题眼,只含花名,不作全诗,只吟咏两句,就算没什么诗才的人也能嚼出几句,不怕真落了丑。
长孙筝略一沉思,于是道,“玉兰倚向梧桐树,椒花颂与青鸟听。”
此言一出,众人犹疑,唯有梁鸣鸾开始鼓掌笑言,“好诗,阿筝姐姐一如既往有才呢。”
瞎说,一两句诗哪里看得出来有才无才,一时间许多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玉兰比喻挚友之心,椒花颂声是昔年武周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仔细一想,似乎也能想通,这是在说自己与公主和郡主的交情。
唯有几个心思细腻的咂摸出了几分味道。
梁鸣鸾夸完,众人也来不及思考,鼓声继续,乐声未停,下一个未知的人牵动着大家的心肠。
梁鸣鸾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抿了一口青梅桂花酒,细细感受唇齿间的花香散去。
唯有她与阿姐知晓,今日这场宴,是要为阿姐选伴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