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宣明如今是真的很惊讶。
他看着秦辕红着脸，一五一十说出，他曾和郡主切磋多次，却没有赢过。他带的另一公主近卫林不尔在一旁依旧是那一副冷脸无言的样子，但看着秦辕此状，也含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秦辕说的都是实话。
他与秦辕父亲是熟识，秦父如今在边关镇守，秦辕做了公主府卫，也被陛下指给他带练。
因着是友人之子，他对秦辕训得是尽心尽力，自然知道，依着这孩子的秉性。
这孩子是断不会为了捧陛下最宠爱的外甥女说假话。
他自然也知道，秦辕这一身功夫，是实打实的从小练出来的，可堪称中上水平，不是作虚的身手。
黎宣明心里那一丝被小儿下了面子的不愉尽数散去。
他此时是真的有些好奇，场上这小女子到底是何等本事。
他索性抱拳，向上首陛下询问，“陛下，微臣想亲手试试郡主的身手。”
梁冕兴致颇浓，见自己近前这个素来大大咧咧的眼里只有他那要操练的卫兵的大汉。
胡子拉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稀罕纳闷的神情，更是乐了几分，挥挥手。
“允，只是别真给朕的外甥打坏了。”
黎宣明听出话里的调笑和袒护之意，也憨憨一笑。
他哪敢啊。
陛下真看得起他。
于是他揉了揉手腕，下了场。
如今隆冬刚过，地上薄雪未消，梁鸣鸾身穿一身薄薄的练功服却不见寒意般，刚刚过完招的脸颊红彤彤泛起漂亮的血气，一看就精神的很。
黎宣明来到场上，看着眼前只比他矮了一头的小丫头，一股子劲劲的架势，不禁出声问，“郡主，您今年真九岁么？”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冒傻气，他也算看着梁鸣鸾在宫里跑来跑去长大的。
嘶，吃的啥呀，这么大一只呢。
梁鸣鸾偷笑，却摆严肃脸色，极其认真回答了对面黎将军：
“不是呢，黎将军，鸣鸾还差——”
说着，她煞有介事地掰着指头数了数，伸出手掌摇了摇，“五个月才九岁呢！”
黎宣明啧啧称奇，试她的身手时，脸色更是一变。
他一开始未做足准备，险些接不下这堪比成年壮士尽力挥出的拳风。几招过后，发现万仪郡主这招式阴险毒辣非常，果如他猜想，是神机营的作风。
他又不敢真刀真枪试水，陛下瞪着一双大眼盯着呢，要是真打了梁鸣鸾，陛下还不得给他穿小鞋啊。
他老黎是心首口快，又不是真傻子。
况且他己经试出郡主水准来了，宣停后，他复杂地看向正昂首挺胸等待封赏的万仪郡主。
不禁心头一酸：这怎么不是他闺女呢！
想起家里那个每日站桩一个时辰都叫苦不迭的儿子，黎将军冷冷咬咬牙，哼，亏那小兔崽子还长郡主两岁。
看他回去训不死他！！
不过他也是真的心悦诚服朝着陛下拱手，“万仪郡主真才实学，臣佩矣，只憾非自家子孙！”
他这大实话说的梁冕心里一阵通畅，拍拍膝盖，仰天大笑。
“哈哈，她可不是你家子孙，她可是朕的外甥！这骁勇如何，比得上当年威武不凡的梁王吧！”
听见这话，黎宣明才发现自己给心里话不小心秃噜出来了，不过见陛下不怪罪，他也不钻牛角尖告罪。
只是听陛下提起了梁呈，他似乎回忆起了当年那位王爷之尊，却乐呵呵同他们称兄道弟，也曾一起在边关篝前畅饮耍剑的梁王，想着想着，莫名涌上一股子哀伤，只是看万仪郡主是顺眼的不能再顺眼了。
故人之子，难怪有故人之姿。
是了，万仪郡主是梁王的子孙。
梁冕见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于是开口道。
“卿觉得，朕这外甥，能在你手下排名如何？”
黎宣明端正神色，不偏不倚，斟酌后开口。
“万仪郡主年幼便有如此身手，现下可堪我手下兵将上等。至于未来，庶臣无能，郡主未来，非臣所能及也。”
梁鸣鸾被夸的一愣，她感动地看向这个不过匆匆见过几面的黎将军。
没想到他竟对她如此推崇！
好人呐，好人！
她这羽林卫今日是进定了，等她进去后，一定会好好报答黎将军知遇之恩的！
她悄悄冲着刚刚还一脸关切的阿姐几人暗暗拍拍胸膛。
觉得激动非常，于是加之得意挑眉。
逗得她们不禁一笑。
她眼睛亮亮，对上陛下舅舅的眸子，眨巴眨巴：阿舅，羽林卫……
梁冕看着梁鸣鸾急地跟什么似的，摇摇头，感叹还是小丫头呢。
却也不吊着她，开口，“既然卿如此盛赞，那她就交给卿吧。”
黎宣明早有预料，立刻下拜，“是！”
梁鸣鸾美滋滋，跟着下拜，“多谢陛下，多谢黎将军！”
黎宣明闻女童这溢于言表的欣喜，也不禁被感染上笑意。
即日起，梁氏鸣鸾，万仪郡主，封羽林近卫，带兵执队，护卫太玄公主近侧。
*
一首到黎宣明回到陛下身边，跟在陛下身后出了琼华宫，心里却没停过地止不住揣度着圣上的心意。
天生神力，兵将苗子。
怕是万仪郡主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宗室女了，陛下或许有意将她往良将培养。
他不禁想起了家中小女，以及几个膝下伤了身子唯有一女的老友。
若是女子神勇，未必不能为将帅侯王，史书前朝不缺这样的例子。
现下因着陛下膝下惟有一女，宗室朝堂看似井然有序，实则波云诡谲，暗流汹涌。
他们这些跟着陛下的没什么根基的武将虽着急却不敢轻举妄动。
可眼见着一个明显有着巨大投注潜力的苗子送到了他眼皮子底下，黎宣明可不会白白放出手去。
何况，万仪郡主有己逝的梁王背书，有陛下的偏爱亲厚，比起不知能否被陛下看重继位的各宗室子，这位万仪郡主的前途可谓必然无量。
纵然以后不知是哪位宗室子弟即位，却都不会苛待了一位能打能抗且有先帝厚爱在身，并为不争女子之身的良将。
他心思百转千回，似乎终于于错综复杂的朝堂乱局下窥见了一丝属于他们武将的熹微前路。
或许跟着郡主殿下，是一条极好的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