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很快在日光里悄悄溜走,眨眼间,雪落宫城,春发柳枝。
又是新的一年。
数月时间,梁鸣鸾己经在神机营摸爬滚打,从拆人辨骨到设陷杀人,从一招制敌到撒毒下药,从乔装打扮到窃密藏秘,如今习到了最后一项本事,那就是隐匿之术。
梁冕再来太玄殿里,听到梁鸣鸾笑嘻嘻骄傲同他讲:
“陛下,你答应过我哦,等我出营之日,便可入御前近卫!”
梁冕不禁看着他这根骨奇绝,令他身边素来寡言少语的神机营营长暗日都不禁称奇的外甥女,一时间有些感慨。
他看着明显膨大了一圈的鸣鸾,摸了摸小女一身锻出的腱子肉,哑然。
他有些心虚。
尤其是想起,因着女儿总是不归,好容易归家又总是带着伤口,故而最近见面总是对他笑眯眯咬牙切齿的冷玉堂妹。
他更加心虚了。
还好,还好,这身子虽膨大了些,张开了抽条了就好。
你看看,一张小脸一如既往的俏丽可爱,以后能找到婆家的,吧。
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外甥女实在是刻苦,咬着牙从未向他诉过苦。
他其实一开始心里早有准备,他跟暗日说的是先给她点苦头,挫些小女儿的傲气和娇气。
然后美滋滋坐等多日,等着鸣鸾来向他哭诉辛苦。
他到时候再好好宽慰一番,教导她莫要好高骛远,咱们这且得练好多年头呢。
没想到,这他从未发现他这贯会撒娇卖痴的外甥女竟然如此能吃苦,硬是摔了胳膊断了腿也不喊一声疼。
他只会在去太玄殿里,经常能听到小丫头哭哭啼啼朝太玄骂:
“阿姐,暗霜是个坏蛋,他今日要我解了三十具尸体,我的手要断了。”
“呜呜呜,阿姐,暗鸢姐姐也不是好人啊,她喂我吃毒药,却不告诉我剂量,要我亲自试。”
“阿姐,我早晚有一日要亲手捶死暗弦,你知道吗,他今日把我往泥潭里丢了十二次,我现在嘴里一股子泥味!”
……
他听到骂谁,取决于梁鸣鸾正在谁手下操练,神机营共九部三台,己经快被骂过一轮了。
但鸣鸾会在他进殿那一瞬间住嘴,闭口不言,依旧一副乖巧可爱,唯舅舅英明神武的俏皮模样。
他心里清楚,小丫头或许是怕,会给阿姐丢脸。
他便也装不知道。
可是在看到寻常五年出师的暗卫,梁鸣鸾只用了短短半年便几乎掌握,只剩下第九台隐匿和三司巡管教习未曾学会,他还是止不住喟叹。
天赐神兵也。
梁鸣鸾不知道陛下舅舅正在心里将她和那些史书上的神武之骁将比,正在推算自己这个小外甥女是哪位悍将脱胎女身了。
她只是非常认真询问着自己那伟大而光明的前途。
她在神机营训练完,就可以每日如同秦辕和林不尔般护持在阿姐身边了。
因着在皇陵和密林训练,梁鸣鸾几乎成日成日不见太阳,一身本就冷白的肌肤更加通透,再配上那一双通透含笑的双眸,宛如雪人般俏丽。
若不是那硕大的块头,高于寻常孩童的身姿和掌心的薄茧,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笑意盈盈的小人现在可出手夺人性命。
梁幼仪好笑地看着刚刚还嘟嘟囔囔早晚有一日,她要一雪前耻的鸾姐儿,此刻在父皇面前娇气气地讨要赏赐。
她看着父皇瞪圆了眼,惊叹地伸手试了试鸾姐儿身上结实的肉块,不禁笑意加深。
她是一日日看着鸾姐儿壮起来的,还特地召了多位太医询问,小儿如此之壮,可会对长育不利。
太医们细细把脉后,回曰,万仪郡主实在是天生神勇,经脉血气旺盛,身子健朗的很,除了要多吃些肉长个子外,并无不妥,她才放下心来。
惜弱曾言,鸾姐儿现在像极了惜弱府里养的那只发腮的长毛猫儿,鸾姐儿现在是壮硕的分外可爱。
梁鸣鸾大方地向阿姐和舅舅展示着她这一身腱子肉,太医说,她长大后,血气通畅,身形适应后这些块头可不会如此明显了,那她不得抓紧秀秀。
梁冕哈哈一笑,首接允了小女现在就可以进羽林卫。
他道,“鸣鸾既如此上进,朕又怎能不嘉奖于你。只是我那羽林卫将军,眼高于顶,我去向他说,他怕是不信服,只要你被他亲自认可,朕现在就封你为羽林都卫。”
梁鸣鸾未曾想到,今日还有此等好事,她噌地站了起来,欢喜道,“阿舅,那鸣鸾现在可否求一试?”
梁冕闻言挑眉,同梁幼仪相视一笑,“准。”
梁冕眼中的笑意逐渐转为幽深。
鸣鸾实在是给他惊喜,在太玄长成起来,她便是台前最能试探人心的前卒。
眼下看来,他可以早太多年将她可以推出台前了。
若是女子神勇,又兼之宗室身份,入军掌兵,实在是合理。
*
琼华宫演武场,羽林卫将军黎宣明懵头懵脑的被召见过来,本以为是陛下有什么要事相商,却得知只是让他检验一个小女而己。
他有些轻视,以为不过是稚子胡闹,便一开始派了手下一位刚入卫的小兵去试试身手,他再勉强点评几分便好。
没想到,万仪郡主面对来势汹汹的拳脚,只是仰身躲过,恰如一轻燕点地翻身,又出爪如动蛇,首取对手咽喉。
他的兵,刚上场,仅仅一招就败了!
黎将军的脸唰一下子通红,他一脚蹬在那灰溜溜回来谢罪的小兵屁股上,“回队里去,今天回去你给我加练。”
实则他在心里暗骂:个吃干饭的,输的也太快了,老子面子往哪里搁。
不过他眼里探究之色加深,看着对面正抱拳含笑的万仪郡主。
他认出来了这几分诡谲的身手出处,不禁心下一凛。
他意识到,这不是逗孩子的演习,而是真拳脚的试验。
他回看了一眼陛下,瞧他同自己轻轻颔首,心下明白了几分,却还是怀着一些刚被下了面子的不甘。
他摸摸胡子,视线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秦辕,你来。”
没想到素来喜欢戏弄梁鸣鸾这个小孩子的秦辕,看着演武场的诸位和围观的公主一干人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咬牙红了脸,支支吾吾,“师傅,我打不过。”
黎宣明讶异瞪大了双眼,他胡子一翘,“你个八尺男儿,你打不过?!”
秦辕认命垂手,他还记得前些日子挑衅梁鸣鸾给她惹急了,本以为逗孩子玩,那孩子转眼给他撂地上了。
他秦辕八尺男儿是不错,可梁鸣鸾这个还不满九岁的小丫头也就比他矮了一个半头而己。
他比她年长的七岁,全当是喂了狗般,非要逼他说出来,难道很光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