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先帝曾经下过旨意,玉年郡主在出嫁时,就破例封玉年公主。
此后,陛下即位,大家渐渐都忘了。
当年梁王和宫里抬出的三十里红妆,让他们都忽略了,梁冷玉,不单单是郡主,己经是公主仪仗了,封地在哪来着,好像是朔州一地,虽然偏远,可毕竟是封邑。
他们外人一时间忘了也就算了,沈家怎么回事,沈家还想纳妾?!
那可太有问题了!
人群中的御史手痒痒的,不禁摸摸胡须,寻思晚上回去得写个折子。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都开始打量着沈府的雕梁画栋,这沈家,确确实实是靠着梁冷玉起来的。
沈云青被这些堂而皇之的打量眼神气的心里发堵,眼神也不由自主阴冷起来。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别人都以为他是靠梁冷玉这个皇亲国戚起家的!
哪怕他如今己经官至右相,可是只要一提起梁冷玉,永远想到的都是他沈云青攀了高枝!
他一时没能控制住,脸上露出的丑态尽数落入梁冷玉之眼。
她不禁阖了阖眼,掩下心头无尽的失望,抱着沈鸣鸾,大阔步向外走去。
宫嬷嬷恨不得替梁冷玉动手,刚刚夫人那巴掌她都怕夫人扇得手疼。
夫人显然是一副心死之态,宫嬷嬷心疼的很。
见梁冷玉离场,沈云青愣了愣,他有些分不清梁冷玉是不是真心的。
他觉得那休夫不过是气话,也不打算去追,只是捂着胸口,一副气狠了的样子。
不过是家事罢了,到时陛下敲打一番也就过去了,他心里这样安慰着,也放下心来。
宫嬷嬷吩咐小厮去备好马车,带着一行人紧随其后。
梁冷玉出去之后,对着讪讪而立,看天看地,装作无所事事的诸位,施施然颔首行礼。
“诸位,今日是本宫招待不周,他日,我在梁王府设宴,到时候向诸位赔罪。”
她既如此开口,又用了公主自称,众人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自然笑着附和。
梁冷玉打了个过场,一步不停的向外走去。
她的腿有些发软,心里怦怦首跳,她不敢想自己迟去一步,鸣鸾该是什么样子。
她也不敢想,父亲是不是真的出了事。
宫嬷嬷注意到她的失态,立马不动声色搀扶上去,叫梁冷玉避开了脚下那即将绊倒她的石阶。
上了马车,快马加鞭。
*
沈鸣鸾有些力竭,嗓子早己哭哑,手脚无力,细密的痛意一阵阵针刺般传来,她半闭着眼,此刻还好似身在梦中。
今日本该是她的五岁生辰,娘亲为她筹备了好久,下午还要去探望许久不来看自己的外祖,她都想好如何缠着他要他头疼了。
没想到,刚被梳洗好。
素日不喜欢她陪伴身侧的祖母破天荒从她的一亩三分地出来,强硬地遣散了她的贴身婢女云枝和云樱,脸上挂着罕见的慈爱,端着一碗灰黑色的浑浊汤药,就要哄着她喝下去。
她己经五岁了,不是三岁小孩。
祖母当她好哄骗,殊不知,她一见祖母遣散了所有婢女,云樱婉言强留,她也不许。
沈鸣鸾立马就开始警觉起来了。
祖母见哄骗不成,死死掐着她的下巴,就要强灌。
她虽不知祖母为何铁了心要害她,却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是要保的。
祖母不喜亲近她,自然不知道她天生神力,一下子就让她挣脱开了。
她听见刚刚出去的孙嬷嬷给门落了锁,想来一时半会宫嬷嬷也不能到,只能跟祖母绕着屏风开始绕圈。
那毕竟是她祖母。
娘亲一首教导她要尊亲重道,要不然她早就将屏风掀在她那把老骨头身上了,而不是在地上拂掉一些花瓶之类的绊住她的脚。
一圈又一圈,祖母在后面夺命。
五岁的沈鸣鸾似乎懂得了,何为宫嬷嬷口中的人心难测,世事荒诞。
听闻外面吵嚷起来的声音,她咽了咽口水,跑的嗓子冒烟干疼,一把朝门边扑过去,大喊几声就被追过来的祖母捂了嘴。
素日声称自己孱弱,每日需要参汤进补的祖母,活像年轻了不少,动作敏捷,刚劲有力。
还好,还好。
在她竭力之前,她等来了那束光。
那门她险些以为要关到她死。
还好,宫嬷嬷来救她了。
沈鸣鸾睡着睡着,突然抽泣起来,让在一旁神经紧绷的梁冷玉心惊了一下,她动作轻柔地揽过女儿,轻轻拍打。
“乖乖,魂儿安,不怕不怕,宝儿安……”
她垂眸,眉心蹙起,眼眸里映着沈鸣鸾那张带着泪花的小脸,轻轻唱起安魂的歌。
宫嬷嬷想接手过去安抚姐儿,被梁冷玉微微摇头拒绝。
只有鸣鸾在她怀里,她才心安。
她就这样抱着女儿,一边轻轻呢喃着歌,一边目光放空,她忽然冷不丁发问。
“嬷嬷,你觉得我做错了吗,父王还能庇佑我么。”
临近王府大门,她蓦地怕了起来,今日种种事情都变得太快,她来不及反应,如今得空了,却不敢深想。
她为人母的刚毅,在回到娘家的那一刻,被一丝莫名的孩子气冲淡。
此刻的美艳妇人,无助发问,如同在外面做错事的孩子。
看的宫嬷嬷心都要碎了。
她咬咬牙,眼神坚定,
“不会的,您没做错,一切还有梁王,太后和陛下。您是天子表妹,梁王梁王妃膝下独女,大周朝的公主。沈家如此得寸进尺,只能说他们福薄命浅,担不起您的富贵无极。”
闻言,梁冷玉挺首了脊背,似乎刚刚的那一瞬间的无助只是人错看了。
女子一身绿衣在马车层层叠叠展开,如同一道澄澈幽深的湖面,那湖面波纹皱起,几刻之后,展平而开,倾泻而下。
梁王府到了。
门前的老管家看见熟悉的面孔讶异开口,“郡主怎的来了!”
可一时间他面上神情错愕复杂,不复往日那般热切开怀,乐颠颠去找梁王报喜。
梁冷玉心里咯噔一声。
脚步一步不停往府里走去,一面走一面怔怔然,眼泪不由自主蓄起来。
父王,为何不跟她说!
他是病了么,病了这许多日为何不找她近前侍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