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青被打的发懵,因着刚刚一点准备没有,一下子被打了个趔趄。
刚刚还跟着为梁冷玉抱不平的蒋南芜哑了火,眼疾手快把好友的女儿抱到后面,离纷争远一点。
她看着小丫头被吓呆了的样子,不禁心疼道,“这天杀的,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对自己的亲骨肉。”
刚刚还因着儿子的呵护,自鸣得意得躲在沈云青背后的余氏立马跳脚,“你,你敢打我儿子,你个悍妇!”
只是眼见着众人都一圈圈聚集起来,她忽而眼珠滴溜溜一转,一屁股坐在地上,抚掌拍腿,涕泪横流,
“哎呀,天杀的,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说着她一个劲地去够梁冷玉的裙摆,与适才的刻薄截然相反,做出一副乞怜的老妪姿态。
“冷玉好媳,我自认你嫁过来便待你如亲子,你身子不好,生了鸣鸾便不想再孕子嗣,也拿住云青年轻时的玩笑不许他纳妾。在平常人家,你早就犯了七出,我们沈家待你不薄啊!”
“我也不想害囡囡儿啊,可我们沈家三代单传,不能在这断了根啊,要不然我有何颜面去地下,见沈家的列祖列宗!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说着自己抽打起自己的脸,一声重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清脆。
“是我恶毒!”
“是我不是人!”
“是我老糊涂!”
一时间,母亲被架在火上烤。
外面的宾客小声交头接耳起来,还有几个辈分高的出声劝母亲息事宁人,还有搓尖了声音声援同情祖母的。
沈云青难堪极了,闻言,他眉头紧皱,低低唤了一声,“娘!”
这个时候,怎么能承认自己残害子孙骨肉呢,只需要抓住梁冷玉咄咄逼人就好了。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蠢了些!
余氏闻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见儿子不虞的神色,又听闻了人群里隐隐的可怜声和她一起讨伐梁氏,于是还算满意得消停着闭了嘴。
宫嬷嬷自那一巴掌后,带着小厮和侍女挡在了梁冷玉身前,叫对面母子二人不能近得分寸。
她冷眼看着余氏惺惺作态结束,刚要替梁冷玉开口,就被身后缓过神来的女子制止了。
梁冷玉摇摇震得发疼的手腕,犀利的眼神紧盯对面的沈云青。
她的好夫君,她那突然烂了的好夫君。
沈云青有些受不了她如此冷冰冰的陌生眼神,心下懊恼。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丈夫教训妻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这么多年他都己经顺着她,不打不骂,只是今日为着母亲稍稍教训了她一下,她就要如此不罢休!
她根本不懂他的苦心,待他日梁王一死,陛下膝下又无子可依,惠王的子嗣如果继位,她哪里还有倚靠。
她与他膝下无子,他如今又即将官至尚书令,早晚是要更进一步,位列三公,怎么不为宗族荣耀考虑,怎能真的被儿女情长绊住脚。
她既然不愿意生,他也不怪她,不过是以后等她低头。
他都替她想好了,纳几房妾室,给他生个儿子,还会记到她的名下,她和鸣鸾也有个依靠不是。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他为她低头了这么多年,为何今日非要闹得如此难堪!
可事己至此,他面对门外看戏的众人,只能僵硬开口,
“阿玉,自你下嫁,我将你捧在掌心,事事依你顺你,没想到你今日竟如此咄咄逼人。”
“阿玉,我敬你爱你这些年,不要怪我打你,你也应该体谅母亲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才是啊。”
一番言辞,显出他的深情不改,似乎刚刚那一巴掌对他来说是多为难的事情。
而对妻子还回来的这一巴掌,他又是如何的包容。
一时间门外众人,有一些年纪大的沈氏族人仗着自己的辈分,端起长辈的教训姿态:
“云青媳妇,你怎的如此对自己的婆母,说不得只是个误会呢,都是自己的骨肉,哪里有什么毒不毒的,平白为着这件事伤了和气。”
也有早就和梁冷玉不对付的,此时乐得看她笑话,“照我说,沈夫人的性子也被养的太大了些,和夫君动手,也不怕以后名声传出去耽误了女儿的嫁娶。”
……
梁冷玉不对这些话作什么回应,她只是凉凉扫过那些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诸人,似乎在确认着他们的身份。
人群里那些刚刚还一个一个接话茬的人,见梁冷玉此举,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下一凛,不敢再言语。
只有因着沈云青的发迹才搬来京城不久的沈氏族老几个,倚老卖老依旧喋喋不休声援着,企图教化眼前人何为沈家妇的本分。
沈云青看着默不作声的梁冷玉心下有些慌乱,他又开始怪母亲徒生事端。
梁冷玉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她想明白了许多,沈云青想要在她面前拿乔起夫君的威严。
这么多年,或许她以为的举案齐眉,从来就是眼前之人自以为的伏小做低。
梁冷玉不是个会被过去绑住的人,她过去的温柔包容是真,所以沈云青以为她不敢还手,能被打怕。
真是笑话!
沈鸣鸾知晓蒋姨母抱自己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她却不能放任母亲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乱象。于是蹬着小腿,就跳下蒋雪芜的怀抱,大声跑过去:
“娘亲,你疼不疼,鸣鸾害怕。”
说着她故意偏头,朝门外诸人亮出那可怖的青青紫紫的掐痕,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被她父亲和祖母轻飘飘揭过去的,可是切切实实的肮脏丑事。
虎毒尚不食子。
而她的亲祖母是铁了心要害她。
这一声关切,使得梁冷玉的心柔软了一瞬,她想。
虽然沈云青不值,可还好有鸣鸾。
她微微昂起头,不再朝人暴露自己的无力。
温暖有力的手掌爱怜得拍打着女儿,褪了胭脂色的唇瓣柔声安慰,
“鸣鸾,不怕不怕,有娘亲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这番话尾调拉长,轻轻的却极其坚定,听得沈云青面色一僵。
他仿佛忽然才注意到沈鸣鸾这个女儿,缓和着神色,试探开口,“鸣鸾啊……”
说实话,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女儿,因为她过于机灵大胆了些,对他这个父亲也没多少尊敬。
但他虽喜欢的是那种乖巧懂事的女儿,却没想过要害她。
故而心下不禁对母亲此举染上薄怒,不管怎么辩驳,自己母亲害人的事情其实无可争辩了。
想到在场的同僚上司明日或许会对他弹劾上奏,他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没想到沈鸣鸾首接扭头埋进娘亲的怀里,屁股对着沈云青那张青白交加的脸,一副我伤心,我不想搭理你的样子。
梁冷玉看着,淡淡笑了笑,笑意在视线转移到沈云青那一刹那,凝固成冰,
“沈云青,我乃当朝公主。你身为驸马,言行无状,我要上表陛下,休夫!”
她轻蔑得扫视了被震惊的那群沈氏族人,包括地上的余氏,唇角微勾,
“本宫姓梁,冠的是皇姓,封的是公主,受的是天下供养,何时成了你沈家妇,沈家,呵,不过是一朝发迹的泼皮破落户,也敢来规训本宫。”
庭前诸人,看着立在那里的昂阔女子,似乎微微忆起了当年玉年郡主承蒙皇恩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