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公主又又又病倒了。
此次万仪郡主封了定西将军领兵出征,公主忧心忡忡之下,吐血卧病床榻,连郡主临行前的送别都未能露面。
听闻陛下白日里强撑着送走郡主后,夜里立马便奔赴了太玄公主的行宫。
那晚,陛下雷霆大怒,不知发落了多少太医。
倒是能理解的很,陛下膝下就这么一个心尖肉,怎能不爱之如宝。
而此刻。
“病入膏肓”的梁幼仪,含笑立在梁冕身侧。
行宫正在山顶,放眼望去是一片苍茫的碧色,带着清晨的茫茫水汽。
二人的视线放向辽远的北方,只见幽幽云影飘逸。
梁冕开口,
“昨日,朕送了鸣鸾启程,不日,朕也要送你。”
“太玄,前路可有怅惘?”
梁幼仪接过尹茗月遣人送来的披风,为父皇披上,淡定道:
“父皇,从未。”
梁冕被女儿悉心地披上披风,系着领襟。
看着太玄专注的样子,他的目光逐渐慈爱柔软了下来。
他骤然发觉,姐妹二人都长大了,长高了。
太玄同鸣鸾不同,鸣鸾的孩子气,她似乎从幼时起便没有了。
在自己这里,她永远镇定自若,永远事事妥帖。
她那卓著的天资,哪怕是身为帝王的自己,也会见猎心喜。长孙家虽是听命自己的保皇一派,可若太玄是个草包,他们也绝不会将太师同嫡孙女长孙筝押下。
他为自己有这般的女儿而骄傲。
不自觉的就会将她做有能力的大人对待。
临别前,他心有戚戚,恍惚察觉:
他这个女儿,到底也还是个孩子。
他怕她太早出现,会风吹树折,便替她编造了病弱的虚言。
昨夜他亲自来,为她送上出使的敕令,叮嘱再三,也觉心忧。
哪怕己经做了千般准备。
但他那想说出口的询问,终究是在太玄那双盈满坦然笑意的眸中消弭。
他也笑了,笑自己失了帝王的决断之心,过于优柔寡断了一些。
事到如今,她又怎会后悔呢。
坤乾朗朗,鸾凤正欲振翅而飞。
这是他养出的凤凰子,梁冕心里有些喟叹。
曾经他尚有孩子时,虽也疼爱,但没有哪一个是真的在他怀里长大,也没有哪一个是由他呕心沥血教养至此的。
因为他曾经,也以为,未来的太子会出在阿郑的膝下。
故而他从没有将目光多停留在长子次子身上太多,就是怕他们的母族有非分之想。
可到底,还是一场空。
思及此,梁冕的神思有些邈远了。
也许兴国寺的选址,的确有什么玄妙之处,无端勾起人的妄念。
梁冕己经许久未曾想起那个人了。
他看着眼前的太玄。
那人也是同太玄一般的桃花眼,若是他们二人会有一个孩子,也许会是太玄的样子吧。
毕竟曾经的章嫔,长得像极了她。
梁幼仪看着眼前不知在想什么的父皇,眸中思绪一闪而过。
但体贴地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渐渐,黛青天色里飘起薄雪,纷纷扬扬。
她身姿挺拔,于青松间立着,披着曾经鸣鸾为她打来的那件白狐大氅,恍若仙鹤立于雪松云雾间,不似世间人。
刚得了消息而来的长孙筝,一进来,便看到的是父女二人静立的场面。
于是识眼色地退下。
*
正在厅间静候的玄棠沉默不语,见着刚刚禀报完的长孙筝孤身回来,便识趣地跟上她的脚步向行宫偏殿走去。
玄棠正是当日的红棠。
她如今奉命带着暗卫暗中保护公主。
她自被救下来后,便自愿留在郡主身边,如今靠着没日没夜,拼了命的训练,己然成为了神凰营唯二的部首之一。
另一个便是曾经的暗泉。
玄棠一想到这就忍不住咬牙,一双漂亮的眼里止不住的闪过晦涩。
她打不过玄鸣,自然没能争到跟随郡主先行的资格。
虽然,一切行动全凭主上调令,暗中护持公主也是她应尽的职责。
可谁不想多留在郡主身边呢。
玄棠暗暗下定心思,一定要回去多多训练手下暗卫,尽早地训出一个能接替她这个部首之位的,她也好能随时护持在郡主身边了。
长孙筝带着人来到偏殿后,将情况细细问起。
今日玄棠来正是禀报,她于执行郡主留下的任务中,发现了一件大事。
一件足以引得京城轩然大波的事。
科举舞弊。
说着,她将手中收集的被兜售的考题给长孙筝过目,除此之外,她紧跟着兜售考题之人,还听到他们暗中的另外勾结。
他们会找那些没有靠山却才华横溢的士子做局,让他们在应考之前失去考试的资格。
长孙筝蹙眉,一点点核对完手头的东西。
便闭上眼,细细思量了起来。
这次舞弊,若是能好好抓住,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此时,梁幼仪带着一身寒气,进入了偏殿。
茗月刚刚同她说,长孙筝带着玄棠来找过自己,怕是有什么要事。
她在二人的中间坐下,手里的那枚令牌搁置一旁。
长孙筝的眸光一闪,她出身长孙家,见识颇广,自然识得这是什么——使节令。
她只是看了一瞬,便把目光收回,素手拈起茶盏,为公主沏了一杯热茶,驱散寒气。
一面沏茶,她一面将玄棠所禀报之事娓娓道来,声音不疾不徐。
梁幼仪听后,自然懂了长孙筝要如何借题发挥。
她将递过来的茶盏接过,令二人也坐下,余热透过瓷底暖了指尖。
一口热茶自喉间滑落,温热了脾胃。
低垂眉眼,梁幼仪思索了一瞬,展颜,
“既如此,还要多谢他们替咱们搅浑了这一趟水。”
“诸子入京,舞弊查案,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
翌日,京中两家大事,震得人心纷杂。
陛下于朝堂上终于松口,许宗室诸子进京考较。
说是考较,谁不知这是陛下有待考证继位之人!
霎时间,那些早早押宝的臣子,心下不知如何激动,俯首赞呼万岁,思绪百转千回。
没有押宝的臣子,不免也皱紧了眉头,不知前路该如何行进才好。
自然也有一些人,只是敛眉低首,掩下唯有心里那份独属于自己的惊天谋算。
而后,那一站出来,就得震得朝堂抖三抖的祝御史,在众目睽睽之下,翘着胡子就出来了。
他拿着笏板,在众人不知所措的眼皮子底下,指着吏部侍郎陈越的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长孙太师拦着,就差把那笏板砸穿陈侍郎的脑壳。
科举舞弊!!陷害士子!!
此话一出,朝堂先是一寂,而后立马乱了起来。
看着陛下那黑的要滴水的面孔,刚刚还在心心念念康王之子的陈越,立马颤颤巍巍软了腿脚。
他扑通跪地,老泪纵横,
“陛下,冤枉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