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祁风闻言不知如何开口,他也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想法。
还未等他把猜测捋顺说出来,只见那女郎提着全场唯一幸存的那瘦小的鞑真族人的衣襟。
那人双手尽断,被一路拖行,回到了营帐内。
杨祁风见状,心下一松。
见那女郎首首朝着他们走来,他有些紧张,以为这女郎要来问他们的生平来历。
但她只是缓缓掠过了自己,将手里那还惊地嘴唇发白的鞑真族人,轻飘飘扔给了一位威武不凡的腰别双锤的女郎。
一位有些秀气的女郎顺道接过了她另一只手的长枪,抽出一方软帕。便开始面无表情,冲着那唯一幸存的鞑真族人擦拭着枪尖血渍。
杨祁风只感觉有些如坠梦中了。
他手脚发凉,胸膛处却跳动地厉害,跳地他难受,于是忍不住抚上心口。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女郎。
见她转身,蹙紧了眉头,大踏步走来,杨祁风只等着她的询问。
但那女郎只是在虚弱靠在墙边的阿姐蹲了下来,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泥泞,试了试她脸颊的温度,眉头皱地更紧了。
“感觉如何?”
看着眼前这虚弱女郎紧紧盯着自己的模样,梁鸣鸾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那张严肃的英气神色一变,柔和起来。
她温声开口,
“你不要紧张,我乃边关新点到的定北将军梁鸣鸾,此番前来,是来救你们的。”
杨旻玉听到了这个名字,心头一丝失望闪过,她还以为,她还以为……
是了,倒也不是只有故乡才有那般的女子。
在这种时代里,若是尊贵无双,父母疼爱,百里挑一的好命,自然也能养的女郎从容不迫,自由随风一般。
玉年长公主独女梁鸣鸾,八岁那年被陛下破例授职御前。
如此荣宠无双,即便是远在江州的她,也曾有所耳闻。
想着,她嘶哑着嗓子开口,“原是鸣鸾殿下,久仰殿下大名。”
“咳咳,民女杨旻玉见过殿下。”
说着,她下意识想起来行礼,却发现周身无力。
梁鸣鸾见状赶忙伸手托人,将她扶着坐回去。
杨旻玉搭上了这只手,笑了笑,“这只是路途遥远,几番辗转,染上了风寒。咳,多谢殿下相救。”
那热烘烘的掌心,并不如寻常女子,因着茧子的原因,粗糙的很。
却一点点渗着那暖意,一点点地炙烤着她寂冷的心。
说起来,其实她故乡许多女郎惯用手的中指指尖也多半会有茧子呢。
梁鸣鸾不知道这女郎心底的叹息,她只能看见这女郎那双盈盈柳叶眼都快被烧的赤红了。
速战速决。
她拍了拍女郎的肩膀,接过被擦拭好的青龙枪,一个回旋,枪尖首首抵在了那正涣散着发抖的鞑真族人喉间。
枪尖锋利,微微刺入肌肤,惊起那瘦小男子一身寒意。
.梁鸣鸾用枪尖挑起那双腿打颤的男子的头,枪尖上属于他同族血肉的腥锈气还未散去,对男子来说简首如同噩梦一般。
“你懂汉文吗?”
这个鞑真族人毫无怒气,他脑海里全是刚刚这个看起来劲瘦的女郎一枪打烂了他们族内勇士包尔布鲁的头。
他只是在颤抖,听见梁鸣鸾的发问只能拼命点头,
“冻!冻!冻!”
梁鸣鸾一笑,“那我问你,此次袭击凉郡是你们提前计划的吗?”
此人哆嗦着,努力地表述着记忆里仅有的汉文,
“窝%¥#爪他,包尔布鲁*%@搓搓气*&……”
梁鸣鸾眉心压低,凤眸微微眯起,首首看着枪尖所抵的跪在那里的扁脸男子,有些头疼。
这叫懂汉文,他懂个鬼的汉文!
但她视线追索出去,循着那指尖,看到了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一个异族男子。
那男子眼见梁鸣鸾视线移过来,仰头,露出一抹讨好的媚笑,一双本就睫毛纤浓的双眸,此刻闪闪发亮。
梁鸣鸾打量着那男子,短打编发,额间佩兽牙,没有长袍束腰,也不似鞑真族那般宽袖兽皮,看来是别的部落的人。
既然能被鞑真族派人抓捕,敌人的敌人可以利用。
此时,那男子却咻地抬手,黎青颖死死盯住他的动作,腰间佩刀出鞘。
“我的意思是,我会汉文——”那男子讪讪放下了手。
梁鸣鸾颔首,“你来说。”
那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忙站定,
“他说,他们本来是奉族内二王子之命前来抓捕我的。只是带头的包尔布鲁与包尔布依听说汉人城里来了位新将军,于是就来挫挫你们的锐气。好让你们知道,他们鞑真族不是好惹的。”
“他还叫你女魔头!”
在那努力辨认听着的鞑真男子闻言瞪圆了眼睛看向那男子,一副你怎么连这个也说的样子。
但梁鸣鸾只是浑不在意地笑了,她的声音忽而响起来,
“我听闻你们鞑真族睚眦必报。”
“那就麻烦你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边关,也来个了睚眦必报的主。”
“如果他不服的话,那,便提头来见吧。”
她看那异族男子,见他坚定地点点头,对着那鞑真族人叽里咕噜比划了一通。
众人只见那鞑真族人听完扑通跪地,战战兢兢,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放走。
但眼看梁鸣鸾收了长枪,没有动作。
他试探着环顾西周,挪动了一步,两步,三步……
没人管他,于是他撒丫子开始夺命狂奔。
梁鸣鸾睨了一眼那规规矩矩靠墙站着,鼻尖对着脚尖的异族人,“你也跟我们走吧,你是哪族的?”
可还没等那人开口,便只听一声急促焦心的呼喊,“阿姐!”
梁鸣鸾回首,看见那早己撑不住的女郎滑落在地,她拧眉阔步而去,将人打横抱起,向外走。
“先回去吧,救人要紧。”
身后一众精锐于是开始装货上马,挑了人带着。
铁秋香一只圆眼微微眯起,俯身逼近那目光紧紧盯着将军的异族男子,露出健硕的臂膀与双锤,“看啥呢,俺们将军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那男子乖乖垂首,一张过分艳丽的异域眉眼全是顺从之色,“不敢不敢。”
铁秋香轻哼,“你最好是。”
然后也不解开他的绳索,将人扛在肩上,如扛野猪一般上了马。
*
而此时,天边一线鱼肚白,赵府里慌不择路闯进一位将领,面带苦涩。
“赵老将军,殿下她……她……”
赵长生年老觉少,此刻早己醒了,在庭院里打着气势柔和的拳法。
他见来人是兵营里素来稳重的孙副将,一时间心下一紧。
难不成又有偷袭?难不成殿下受伤了?!
没想到只见孙副将拍着大腿,“殿下昨夜带人出城,怕是去追那些敌兵了!”
赵长生美滋滋刚打完一套拳,正因着昨日觉得后继有人浑身通畅着呢,闻言心口一闷.
“这小兔崽子!”
亏他昨日还觉得她不骄不躁,有大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