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托盘砸地的刺耳声响,如同惊雷,在清晨寂静的狭小空间里炸开!速食营养膏的黏腻糊状物和微烫的热水泼溅开来,在磨损的合金地板上蔓延开一片狼藉,也溅湿了苏燃洗得发白的裤脚。
可他浑然不觉。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都被门口那道被晨光勾勒出的缝隙彻底攫住!缝隙内,那副足以摧毁他毕生认知的画面——妹妹苏宁曦侧卧在床,身后那个俊美如妖孽的少年神明如同最依赖的幼兽,紧紧环抱着她,甚至将脸深埋在她发间,睡得毫无防备!
巨大的冲击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苏燃的颅骨上!他眼前阵阵发黑,耳畔是血液疯狂奔涌的嗡鸣,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嘶哑破碎的抽气!他踉跄着撞在门框上,后背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
床上那紧贴着苏宁曦的身影,动了。
哪吒极其不耐烦地蹙起了眉,被打扰清梦的浓浓起床气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弥漫开来。他埋在苏宁曦发间的脸猛地抬起!
赤红的眼眸豁然睁开!
不再是初醒的慵懒迷蒙,而是如同骤然点燃的焚天之焰!带着被蝼蚁惊扰神眠的暴戾与森然!那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精准无比地、带着碾压性的神威,狠狠刺向门口那个如同被钉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的身影!
苏燃对上那双赤红的、燃烧着暴戾火焰的眸子,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冰冷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愤怒、质问、兄长的担当,在这绝对的神威碾压下,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想逃!双腿却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神威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一只纤细却稳定的手,无声地按在了哪吒紧搂在她腰间、正欲收紧的手臂上。
是苏宁曦。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身后暴怒边缘的神明,只是平静地、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道,轻轻拍了拍哪吒紧绷的小臂。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哪吒赤红的眼眸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火焰,如同被无形的清泉浇熄,瞬间凝滞了一下。他低下头,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看向怀中依旧平静的少女侧脸。
苏宁曦微微偏过头,迎上他那双燃烧着余焰的赤红眸子,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没事。”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
哪吒紧绷的身体,那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的神威,竟奇异地、缓缓地……收敛了。他抿了抿薄唇,赤红的眼眸狠狠瞪了门口僵立的苏燃一眼,那眼神依旧冰冷刺骨,带着“再敢吵吵小爷就让你灰飞烟灭”的警告,但终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他像是被顺了毛的大型猫科动物,带着点不甘心,重新将脸埋回了苏宁曦柔软的发间,甚至还赌气般地收紧了手臂,将少女更紧地圈在自己怀里,用行动宣告着“这是我的地盘,谁也别想打扰!”
苏燃看着这无声的交流,看着妹妹一个眼神就轻易平息了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怖神威,心头掀起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荒谬!难以置信!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反驳!
“哥,”苏宁曦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得如同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你先出去一下。我们……收拾好就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那片狼藉的早餐上,又扫过苏燃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脸,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解释,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苏燃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副依旧紧密相拥、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的景象,又看了看妹妹平静无波的眼神,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茫然涌上心头。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踉跄着退出了卧室门口,甚至忘了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只是下意识地、重重地带上了房门!
咔哒。
隔绝内外。
苏燃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滑坐在地,双手深深插入自己的头发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门内。
短暂的沉默。
哪吒依旧紧紧抱着苏宁曦,赤红的眼眸半闭着,享受着这独属于他的温暖和气息,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苏宁曦轻轻拍了拍他依旧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松开点,我要起来了。”
“不要。”闷闷的声音从她发间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独占欲,“再抱会儿。”
“地上都脏了。”苏宁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而且……我哥他……”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哪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苏燃看到了什么。但那又如何?小爷我想抱就抱!可……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眸看向苏宁曦平静的侧脸,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丝极淡的、对兄长的在意。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极其不情愿地、一点点松开了紧箍的手臂。
苏宁曦得以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睡衣。她下床,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地上泼洒的狼藉。速食营养膏的粘稠物被清理干净,热水渍也被擦干。哪吒就坐在床边,赤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忙碌的身影,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在她靠近时,鼻翼会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一下,似乎在捕捉那独属于她的气息。
很快,卧室恢复了整洁。苏宁曦走到衣柜前,拿出干净的家居服准备换上。她刚解开一颗睡衣纽扣——
“喂!”哪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别扭和不自在响起,“你……换衣服……要……要背过去吗?”
苏宁曦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向坐在床边、眼神飘忽、耳根似乎有点泛红的少年神明,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现在才想起“男女有别”?她没说话,只是平静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哪吒赤红的眼眸飞快地瞟了一眼那纤细的背影,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看向窗外。一种奇异的、陌生的燥热感爬上脸颊。
客厅里,一片狼藉的早餐痕迹虽然被苏宁曦清理了,但气氛却比那粘稠的营养膏还要沉重凝固。
苏燃坐在那张磨损的小桌旁,面前放着一杯早己冷透的水。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苏宁曦换好衣服走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我很不爽别惹我”表情的哪吒。她走到小桌旁,在苏燃对面坐下。哪吒则首接走到客厅唯一的旧沙发旁,大剌剌地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赤红的眼眸带着审视和不耐烦,毫不避讳地盯着苏燃,一副“有屁快放”的架势。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苏燃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妹妹,嘴唇哆嗦着,酝酿了一夜的、混杂着惊骇、愤怒、担忧和荒谬的质问,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声音嘶哑而颤抖:
“曦曦!你……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他……”他指着沙发上那尊散发着无形压力的神明,手指都在发抖,“他怎么能……怎么能睡在你床上?!还……还那样抱着你?!你知不知道这……这成何体统!男女有别啊!”
“哥。”苏宁曦的声音响起,平静地打断了他激动的质问。她端起桌上那杯冷水,推到苏燃面前,“喝水。”
苏燃看着那杯冷水,再看看妹妹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抓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水,试图压下心头的灼烧感,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等他咳得满脸通红,稍微平复一些,苏宁曦才再次开口。她的目光没有回避苏燃的逼视,清澈而坦然。
“哥,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的目光扫过沙发上那个一脸不爽、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自己的少年神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他……只是需要。”
“需要?”苏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他需要?!他需要什么?!他可是……”他指着哪吒,后面的话在对方冰冷的注视下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需要一份……不被神位束缚的安宁。”苏宁曦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苏燃耳中,“需要一份……能让他冰冷莲藕之躯感受到暖意的……存在。”
她顿了顿,看向苏燃,眼神里是洞悉一切的平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就像……在那个吃人的末世里,我也曾需要……一个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的依靠。”
“至于男女有别……”苏宁曦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一丝自嘲的弧度,“哥,你觉得,对于一个被父亲逼得剔骨剜肉、莲藕重塑的神明来说,凡尘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重要吗?”
她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苏燃心中翻腾的怒火和荒谬感。他看着妹妹平静的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被末世和孤独刻下的痕迹,再想想沙发上那个看似强大无匹、实则刚刚袒露出最脆弱一面的少年神明……
是啊。
剔骨还父……
莲藕化身……
千年孤寂……
这些词汇背后所代表的冰冷与绝望,远非他一个普通人所能想象。那些所谓的“规矩”、“体统”,在这样沉重的过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苏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都在妹妹平静的叙述和那无法辩驳的现实面前,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心疼和茫然的无力感。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哪吒,在听到苏宁曦那句“他需要”和“冰冷莲藕”时,赤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他不再盯着苏燃,而是微微别过脸,看向窗外清冷的晨光,俊美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紧绷。只是那交叠的、修长有力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旧沙发的扶手。
良久。
苏燃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妹妹,又看看沙发上那个沉默的神明,最终,所有的担忧、愤怒、不解,都化为一句沙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认命的话:
“曦曦……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他没有说支持。
也没有说反对。
只是……认了。
认了这超出他理解范畴、却又无法改变的现状。
苏宁曦看着哥哥瞬间苍老疲惫了许多的脸庞,清澈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她知道,这一切对哥哥的冲击有多大。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我去弄点吃的。”
她走向厨房,脚步依旧平稳。
客厅里,只剩下苏燃和哪吒。
气氛依旧凝滞。
苏燃低着头,不敢再看哪吒。沙发上的神明则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赤红的眼眸重新落在苏燃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加掩饰的……嫌弃?
就在苏燃被这目光盯得如坐针毡,几乎要再次窒息时——
“喂。”
哪吒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命令的口吻:
“那个谁。”
他小巧(心理上)的下巴朝苏燃的方向扬了扬,赤红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宣告:
“她是我的。”
“不准再大惊小怪。”
苏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