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指挥学院的深秋,空气里浮动着桂子残留的甜香与梧桐叶干燥的气息。训练场边缘,那片专属于西百米障碍的场地,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沙土地被反复踩踏得坚硬板结,低矮的云层压在头顶,灰蒙蒙的,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棉絮。
何叙白站在预备线外,排队等候测试。他下意识地活动着手腕和脚踝,作训服下的肌肉却传递出一种陌生的僵硬感。眼前蜿蜒的跑道,布满了冰冷的钢铁与粗粝的木质障碍物:深坑、矮墙、云梯、高板跳台、独木桥……它们沉默地矗立着,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通往未知战场的、一道道狰狞的关卡。风掠过空旷的场地,带着哨音,卷起几缕沙尘,扑打在脸上,微微刺痛。
“下一组,准备!”值班区队长粗犷的嗓音炸响。
何叙白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冷空气,和另外五名学员一起,站到了起跑线上。他旁边是陆林,一个来自北方的壮实小伙,平时训练场上总带着一股虎虎生风的冲劲。陆林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老何,悠着点,别让那些铁疙瘩绊了跟头!”
何叙白勉强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发令枪的爆鸣撕裂了空气!
何叙白猛地蹬地冲了出去。起跑尚可,甚至凭借一股子冲劲,前几个低桩网、五步桩都还算流畅地过了。第一个真正的考验出现在那道一米二的矮墙前。助跑,起跳,双手撑墙!身体向上腾跃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滞涩感猛地从腰腹和双臂传来——力量不足!动作变形!他的腹部没能顺利收上墙头,反而“咚”地一声,小腹重重撞在粗糙的水泥墙沿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整个人狼狈地滑落下来,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站稳。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快!”身后传来其他学员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
何叙白咬紧牙关,忍着腹部的抽痛,再次助跑。这一次,他几乎是凭着蛮力,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拖”过了矮墙,动作笨拙得像头困兽。宝贵的几秒钟就这么浪费了。接下来的云梯、高低台,他只能机械地攀爬、翻越,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沉重而迟缓,双臂像灌满了铅。体能储备的不足,在连续爆发中暴露无遗。
终于到了高板跳台。这是西百米障碍公认的“鬼门关”。近两米高的垂首木板墙,光滑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何叙白冲到近前,奋力向上纵跃,双手死死扒住板沿!然而,单杠引体向上都吃力的上肢力量,此刻成了致命的短板。他拼命蹬踏墙面,粗糙的迷彩裤布料与木板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嚓嚓”声。身体徒劳地向上挣了几下,手臂剧烈颤抖,终于力竭,整个人像断线的秤砣,“噗通”一声重重摔在板下的沙坑里,溅起一片沙尘。沙粒钻进脖子,又粘又凉。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拍打满身的沙土,跌跌撞撞冲向最后几个障碍。独木桥走得摇摇晃晃,深坑跳得险象环生。当他终于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踉跄着冲过终点线时,秒表无情地定格在3分15秒——一个刺眼的不及格。
终点线旁的记录员面无表情地报出成绩,在花名册上划下一个鲜红的叉。何叙白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沙土,沿着下巴滴落,在脚下的沙地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撞伤的腹部和摔痛的筋骨。他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过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