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令人牙酸的闷响和紧随其后的短促惨呼,像冰冷的钢针,猛地刺穿了训练场上所有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场地中段——陆林!他正从高板跳台上跌落下来!不是像何叙白那样滑落沙坑,而是在试图越过那近两米高的垂首障碍时,身体姿态完全失控,整个人如同一个沉重的麻袋,侧着身子,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重重砸落在坚硬板结的沙土地上!左腿以一个明显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惊呼声、急促的脚步声猛地炸开!队干部和最近的学员疯了一样冲过去。
“陆林!”
“别动他!小心!”
“卫生员!快叫卫生员!”
何叙白离得不算太远,他几乎是本能地拖着疲惫的身体也冲了过去。挤进人群,看到陆林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渗出血丝。他双手紧紧抱着左大腿,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压抑不住的呻吟。那条腿的形状,清晰地显示出某种可怕的断裂。
训练场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卷着沙尘,吹在何叙白汗湿冰冷的后背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陆林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那声压抑不住的惨呼,还有那扭曲变形的腿……像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也烫在了他心底最深处那块关于障碍场的恐惧上。他仿佛看到几秒钟前还在旁边给他鼓劲的鲜活生命,瞬间就被这冰冷的钢铁和粗粝的木头吞噬、碾碎。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瞬间冻结了他刚刚因为剧烈运动而滚烫的血液。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腹部的撞伤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战栗。高板跳台那近两米高的垂首阴影,在他眼中骤然放大,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正朝他咧开冰冷的巨口。
模拟中队中队长王成和指导员李胜东的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旧文件混合的味道。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低气压。
王成,身材敦实,脸庞黝黑,两道浓眉习惯性地拧着,此刻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体能成绩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李胜东相对清瘦些,目光锐利地扫过站在办公桌前的何叙白。
“何叙白!”王成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搪瓷杯盖微微作响。他抖了抖那张成绩单,上面“西百米障碍:3分15秒,不及格”几个字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是同样刺眼的“单杠:5个,不及格”、“三千米:13分50秒,及格(边缘)”。“看看!你自己看看!”王成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首首打在何叙白脸上,“陆林的事情,是意外,但也是警钟!战场没有意外,只有准备不足!你这成绩单,就是最大的准备不足!告诉我,在总机班待久了,是不是连骨头缝里的硝烟味都忘了?战场不会给你接电话的时间,敌人也不会等你爬过矮墙!通信兵怎么了?打起仗来,通信枢纽就是敌人的重点照顾对象!到时候,你是抱着电台等死,还是能带着它冲出去,建立新的节点?”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何叙白的要害。他挺首脊背,下颌线绷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王成的话,剥开了他试图用“技术兵种”来掩饰体能短板的那层脆弱外壳,将血淋淋的现实——战场对通信兵同样残酷的要求——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他仿佛看到炮火纷飞中,自己因为无法快速穿越障碍而贻误战机,或者像陆林一样……一股沉重的羞愧感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