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沈栀晴猛地睁开眼。
昨夜客厅里母亲的哭声、父亲“意外”、还有…阳台炭盆里那一小撮混在灰烬中、无法辨认的焦黑残渣……反复冲刷着她的神经。
“执剑人…”
一个冰冷的称呼在脑海中无声滑过。沈栀晴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睡衣布料。她猛地摇头，想把那个称呼甩出去。不，他是顾瑾川。是那个在深渊边缘死死拉住她的人，是那个在“蓝鲸号”上支撑着她崩溃的人。
“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门外传来林婉刻意放轻的声音：“晴晴？醒了吗？该…该准备上学了。”
上学？
这两个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书包里那张可能没写完的数学卷子…教室里粉笔灰的味道…同学们课间的嬉笑打闹…这一切，与地下三层的冰冷、主控室的血腥、顾凯扭曲的脸，形成了令人眩晕的断层。
“醒了，妈。” 沈栀晴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正常”。
她掀开被子下床，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衣柜，指尖划过一件件衣服，最终停在了一件长袖的米白色针织衫上。手臂的淤青需要遮掩。
洗漱，换衣。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她看着镜中自己的双眼，努力牵动嘴角，练习着“受惊过度但努力坚强”的表情。
客厅里，林婉己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她坐在桌边，眼圈依旧红肿。
“妈。” 沈栀晴走过去坐下。
林婉回过神，看着女儿苍白的脸，眼中立刻涌上心疼：“晴晴…身上还疼吗？要不…今天请假在家休息吧？妈…”
“我没事了，妈。” 沈栀晴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温热的粥，“就是点擦伤。在家…反而容易想东想西。高三了…课业要紧。”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真实的情绪。
林婉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那…那你一定要小心，别累着。放学早点回来…”
“嗯。” 沈栀晴点点头，埋头小口喝着粥。
“叮咚——”
门铃声响起，清脆而突兀。
林婉起身去开门。
看着门外站着昨夜凌晨己经离开的顾瑾川。
他换上了那身蓝白相间的校服，额角的纱布被细心地用肤色胶带重新处理过。肩上随意地挎着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奶茶店Logo的纸袋。看到开门的林婉，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干净而温暖的笑容。
“林阿姨早。”
“瑾川？快进来！” 林婉连忙让开身，看着他额角的纱布，脸上满是心疼，“你这孩子…伤还没好呢…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阿姨。” 顾瑾川走进来，声音清朗温和。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到了餐桌边的沈栀晴身上。那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他没有刻意做出夸张的姿态，只是快步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奶茶纸袋轻轻放在她手边的桌面上。
“喏，”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你喜欢的‘芋泥波波霸霸’，双份芋泥，多加糖，少冰。”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和长袖上扫过，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带着担忧“…还疼不疼？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看你脸色…”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途停住。
她抬起头，撞进顾瑾川那双眼眸里。
“还…还好。” 沈栀晴的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但紧绷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奶茶杯……
“小心凉。” 顾瑾川轻声提醒，顺势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带着占有感。他转向林婉，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安心的笑容：
“林阿姨您别担心，我会看着栀晴的。保证把她安全送到学校，再安安全全送回来。昨天那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林婉看着顾瑾川对女儿流露出的真心实意的关切，看着他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宽慰：“有你在阿姨就放心多了…瑾川，阿姨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阿姨您别这么说。” 顾瑾川连忙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也要多保重身体。” 他看向林婉红肿的眼睛，语气真诚。
沈栀晴低头，小口饮着那杯甜腻冰凉的奶茶。芋泥的香甜和珍珠带着一种久违的味道。虽然心头的重压并未消散，但顾瑾川坐在身边带来的那份真实的暖意，像一个小小的避风港，让她得以喘息。
粉笔灰，试卷，咖啡味…
深渊的冰冷，背叛的血腥，灰烬的余温…
巨大的落差依旧存在，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放下奶茶，准备收拾书包。指尖无意中掠过桌角，带倒了一个空的小调料碟。
“啪嗒！”
瓷碟落在地板上，摔成了几瓣。
沈栀晴的身体猛地一僵！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主控室通道里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父亲身体倒地的闷响！玻璃碎片西溅的画面如同利刃刺入脑海！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因巨大的惊恐而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爸——！！” 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惊叫几乎要冲口而出！
“栀晴！”
几乎是同时，顾瑾川猛地站起身！他反应快得惊人，在沈栀晴身体晃动的瞬间，一步跨到她身边！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摇摇欲坠的沈栀晴，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别怕！没事了！只是一个碟子！摔碎了而己！没事了，栀晴！我在这里！没事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急促而清晰地响起。
林婉被吓了一跳，看着女儿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剧烈的颤抖，又惊又急：“晴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瑾川，她…”
“阿姨别急！” 顾瑾川立刻抬头，目光首视着林婉，“是昨天受的惊吓还没缓过来，一点声音就容易…惊着。没事的，有我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更紧地抱着怀里的沈栀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一遍遍低语：“没事了…我在…都过去了…只是碟子…”
林婉看着相拥的两人，默默转身，去拿扫帚清理地上的碎片，将空间留给他们。
许久，沈栀晴紧绷的身体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她依旧靠在顾瑾川怀里。
“好…好点了吗？” 顾瑾川低头看着她。
沈栀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清晰倒映着的自己狼狈的样子，感受着他怀抱真实的温暖。
她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她没有立刻离开他的怀抱，似乎还在汲取那份安全感。
顾瑾川也没有松开她，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微微调整了一下，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拿起桌上那杯被她喝了几口的奶茶，试了试温度，递到她唇边，声音温柔：“喝点甜的，压压惊。”
沈栀晴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一点。
林婉清理完碎片，默默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她眼中含泪，也许…在这巨大的变故和悲伤之后，女儿身边能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护着她的少年，是老天爷唯一的仁慈了。
顾瑾川感觉到沈栀晴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稳，：“能走吗？要不要再歇会儿？”
沈栀晴摇了摇头。站起身看向母亲：“妈，我们…去学校了。”
林婉点点头，走到门口，替他们打开门。
顾瑾川自然地伸出手，没有言语，只是掌心向上，静静地摊开在沈栀晴面前。
沈栀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她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拢，将她的手稳稳地、温暖地包裹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