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盖下传来的异响越来越大，最终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彻底熄火。
顾瑾川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该死！肯定是刚才冲卡时底盘刮到石头，油管或者水箱破了！”
沈栀晴迅速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山间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入肺腑，暂时驱散了车内的闷热和逃亡的紧张。
“离坐标点还有多远？”她问，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瑾川也下了车，皱着眉头用手机调出离线地图和GPS定位。“首线距离不到二十公里。但这是深山，没路。”他指了指地图上代表他们位置的闪烁光点和那个醒目的坐标标记，“中间隔着好几道深谷和陡坡，徒步进去，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臂渗血的绷带和沈栀晴苍白的脸色，“…至少需要一天半，甚至更久。而且没有补给。”
117小时的倒计时仿佛在两人心头无声地滴答作响。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
“车不能留在这里，太显眼。”沈栀晴当机立断，“把必需品带上，找个隐蔽的地方处理掉车。”
两人迅速行动。顾瑾川从后备箱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战术背包，里面有压缩饼干、水、急救包、简易工具和沈栀晴坚持带着的那个至关重要的黑色立方体——它现在更像一个沉重而神秘的烫手山芋。沈栀晴则清理掉车内所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
合力将彻底报废的越野车推下路基，看着它翻滚着消失在下方浓密的灌木丛中，发出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最终归于沉寂。
“走吧，先找个能过夜的地方，天快黑了。”顾瑾川背上沉重的背包，忍着伤痛，率先向路旁陡峭的山坡爬去。
没有现成的路，只能在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植被中艰难穿行。沈栀晴紧紧跟在后面，树枝划破了她的外套，脚下的碎石不断滑落。体力在快速消耗，手臂的伤让顾瑾川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他始终咬牙坚持，还不时回头拉沈栀晴一把。
“你怎么样？”在一个稍缓的坡地，沈栀晴喘着气，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
“死不了。”顾瑾川扯出一个笑，但声音有些发虚，“倒是你，撑得住？”
沈栀晴没回答，只是递给他水壶：“省着点喝。”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深山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黑。就在两人几乎要绝望时，顾瑾川眼尖地发现前方山坳里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不似自然星火的橘黄色光芒。
“有光！可能是护林站或者猎户小屋！”他精神一振。
靠近光源的过程依旧艰难。那确实是一间依山而建的简陋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
顾瑾川示意沈栀晴噤声，自己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借着一条缝隙向内窥探。屋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就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杆老式的双管猎枪。枪身油亮，显然保养得极好。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炉灶，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和一些风干的草药。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摊开的一张老旧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做了不少标记。
不像普通的护林员或猎户。顾瑾川心中警铃微作。他退回沈栀晴身边，压低声音：“里面有个老头，有枪。感觉…不太对劲。我们绕开？”
沈栀晴也凑近窗缝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瞳孔微缩：“等等…你看他地图上标记的区域…”
顾瑾川再次看去，心脏猛地一跳——老者地图上用红线圈出的核心区域，与他们要去的那个坐标点，高度重合！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木屋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然从里面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老者端着那杆擦得锃亮的猎枪，稳稳地站在门口，枪口并没有抬起指向他们，但那股子经历过生死的老兵才有的沉凝气势，却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
“两个城里娃娃，大半夜钻这深山老林，车还扔在路边，”老者的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说吧，冲着‘老龙潭’来的，还是…冲着‘明月谷’？”
“明月谷？！”沈栀晴失声低呼，心脏狂跳！这正是姑姑名字里的“月”字！
顾瑾川的反应更快，他一步挡在沈栀晴身前，身体微微紧绷，眼神锐利地迎上老者的目光：“老人家，您知道沈明月？”
老者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顾瑾川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他身后的沈栀晴，特别是在她脸上仔细端详了几秒。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让沈栀晴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
“像…真像…”老者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即收敛了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压迫感，“进来说话吧，外面冷，山里有狼。”说完，他竟首接转身回了屋，将猎枪靠在了门后。
顾瑾川和沈栀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决断。这个神秘的老者，显然知道些什么，而且似乎…并无太大恶意？至少目前没有。
两人跟着走进简陋却温暖的小屋。
老者指了指炉灶旁两个粗糙的木墩：“坐。”他自己则坐在那张旧木床边，拿起桌上的旱烟袋，慢悠悠地塞着烟丝。
“您刚才提到的‘明月谷’…”沈栀晴按捺不住，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者“吧嗒”点燃了旱烟，辛辣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他透过烟雾，目光再次落在沈栀晴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在追忆什么的神情。
“二十年前，也有个女娃娃，跟你差不多年纪，也姓沈。”老者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而悠远，“她一个人背着包，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到处打听一个地方，说是她奶奶留下的故事里讲的，叫什么…‘月牙泉’还是‘明月潭’？反正跟月亮有关。”
沈栀晴屏住了呼吸。是姑姑！她真的来过这里！
“那地方，老辈人叫它‘老龙潭’，地势险得很，藏着个大水潭，深不见底，传说通着龙宫。”老者继续道，“那沈家女娃倔得很，非要去。我那时刚退伍回来当护林员没多久，看她一个人进山太危险，就给她带了几回路。”
“后来呢？”顾瑾川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老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后来…她来的次数少了。再后来…听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听说在外面出了事，人没了。”
小屋内的气氛瞬间沉重。沈栀晴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她…她在这里找什么？”沈栀晴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者沉默地抽了几口烟，才缓缓道：“她说，是找她奶奶留下的一个念想，一个…可能埋着旧东西的地方。具体是什么，她没说。”他抬眼看向沈栀晴，目光如炬，“你们呢？也是为了那地方来的？还开着那么扎眼的车，慌里慌张的，惹上大麻烦了？”
顾瑾川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人家，您刚才为什么提到‘明月谷’？还有，您怎么知道我们惹上麻烦了？”
老者哼了一声，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个老旧的、带天线的收音机盒子：“这山里信号不好，但这老伙计能收到点短波。这两天，好几个不常听的频道，都在用一种调子播些‘寻人启事’，听着像暗号。还有，”他走到窗边，指着山下盘山路的方向，“傍晚那会儿，好几辆城里来的黑轿车，沿着路慢慢开，车窗摇下来，有人拿着望远镜到处看。不是找你们，难道是来找我这把老骨头的？”
顾瑾川和沈栀晴的心猛地一沉！顾凯的人动作好快！己经搜到山脚了！
“他们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顾瑾川的声音带着凝重，“老人家，我们确实需要去那个地方，沈明月女士当年要找的地方。这对我们很重要，关系到…很多人的安危。”他隐去了立方体和倒计时，只强调了沈明月和危机。
老者深深地看着他们，特别是沈栀晴，那眼神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许久，他磕了磕烟灰，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张泛黄的的羊皮地图。
“这地方，现在地图上不叫‘老龙潭’了，划进了保护区，叫‘望月峡’。”他将羊皮地图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个被红笔重重圈出的、位于两座险峰夹峙下的深谷标记，“路，只有一条，藏在断崖后面，被藤蔓盖着，外人找不到。当年，是我带沈家那女娃找到的入口。”他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那个标记，“她好像在里面找到了她要的东西，出来时，眼神都不一样了，有光，也有…害怕。”
他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顾瑾川和沈栀晴：“我可以带你们去入口。但有个条件。”
“您说。”顾瑾川立刻道。
“第一，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找什么？是不是和沈家女娃当年找的东西有关？第二，”老者的眼神陡然变得异常锐利，甚至带着一丝杀伐之气，那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气势，“你们得保证，你们要做的事，不是伤天害理！否则…”他瞥了一眼门后的猎枪，“我这把老骨头，和这把老伙计，也不是吃素的！”
小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沈栀晴看着老者眼中那份对姑姑的追忆和此刻的决绝，又想起姑姑日记里最后的警告和那个冰冷的倒计时。她深吸一口气，迎着老者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
“我们找的，是沈明月女士留下的…一份遗产。一份能阻止更大灾难发生的遗产。”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有人在追杀我们，就是山下那些人。他们想毁掉那份遗产，继续做害人的事。我们…是去完成姑姑当年没能完成的事。”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盯着沈栀晴看了足足十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
“好。天亮就出发。”他收起羊皮地图，语气不容置疑，“今晚你们就睡这里。我守夜。”
他指了指角落一个铺着兽皮的小地铺，又补充道：“后生，你胳膊上的伤，最好重新包扎一下。屋后有山泉，干净的。”
沈栀晴看着顾瑾川疲惫却依旧强撑的脸，又摸了摸口袋里冰凉的立方体。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山雨欲来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