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山间弥漫着化不开的湿冷浓雾。老周背上他那杆擦得锃亮的猎枪，腰侧挂着一柄磨得锋利的开山刀，把那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仔细叠好塞进怀里。
“跟紧，踩我的脚印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浑浊的眼睛扫过顾瑾川渗血的绷带和沈栀晴疲惫的脸，“山里起雾就是阎王睁眼，走岔一步，神仙也捞不回来。”
他率先踏进浓得几乎能攥出水来的白雾里，身影瞬间变得模糊。顾瑾川和沈栀晴对视一眼，紧随其后。脚下的路根本不是路，是覆盖着湿滑苔藓的陡峭岩坡，是盘根错节在地表的虬结树根。老周却像山里的精怪，每一步都踩得又轻又稳，偶尔停下，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雾气深处传来的、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的细微声响——
顾瑾川的手臂每一次用力攀爬都牵扯着伤口，冷汗混着雾水浸湿了额发。沈栀晴跟在他后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手指被锋利的岩石和带刺的藤蔓划开细小的口子，火辣辣地疼。背包里那个冰冷的立方体，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硌着脊背，沉甸甸地提醒着那无声流逝的倒计时。
不知在浓雾和密林中跋涉了多久，前方带路的老周突然停下，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拂开一片茂密的、挂着露水的蕨类植物。
“到了。”老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肃穆，“望月峡的入口，又叫‘一线天’。”他拨开藤蔓，露出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洞口，“当年，那沈家女娃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栀晴，“…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手里紧紧攥着个油布包，像攥着命。”
沈栀晴的心猛地一跳。油布包？会是姑姑留下的线索吗？
“里面什么情况？”顾瑾川警惕地问，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战术匕首上。
“一条窄缝，往里走小半里地，豁然开朗，就是谷底。深潭在谷底最里面，三面绝壁。”老周指着洞口，“进去吧，动作轻些，里面回声大。我在外头守着风。”
顾瑾川点点头，示意沈栀晴跟上，自己率先侧身挤进了那道阴冷的缝隙。沈栀晴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逼仄的空间压迫感十足，头顶的岩壁几乎擦着头皮，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光线被彻底隔绝在外，只有洞口透进的一点惨白微光，勉强勾勒出前方顾瑾川模糊的轮廓。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狭窄缝隙、前方隐约透出谷底天光时——
“砰！”
一声沉闷的、撕裂寂静的枪响，猛地从他们身后的入口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激烈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
“老周！”沈栀晴失声惊呼，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顾瑾川脸色剧变，猛地回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色！他一把将沈栀晴按在冰冷的岩壁上，自己则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紧贴着岩缝边缘，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向入口的方向！
入口处藤蔓剧烈晃动！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狼狈地撞了进来，正是张主管！他半边脸上全是血污，眼神惊恐万状，手里端着的冲锋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他显然是被老周临死前的反击重创，才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这条绝路！
“妈的！老东西！”张主管喘着粗气，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他看到了缝隙深处的顾瑾川和沈栀晴，眼中瞬间爆发出疯狂的杀意，“是你们！把东西交出来！”他嘶吼着，枪口猛地抬起，指向顾瑾川！
“趴下！”顾瑾川厉吼，同时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沈栀晴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她！
“哒哒哒哒——！”灼热的子弹如同毒蛇吐信，疯狂地倾泻在狭窄的岩缝中！碎石和火星在两人头顶、身侧迸溅！尖锐的爆鸣声和子弹撞击岩石的刺耳声响几乎要震破耳膜！
“呃！”顾瑾川身体猛地一震，一声压抑的闷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左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线，另一颗则打在他身侧的岩石上，飞溅的碎石在他脸颊划开一道血痕！
沈栀晴被他死死护在身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剧痛而瞬间的僵硬和颤抖，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颈侧。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老周用命换来的时间！顾瑾川的血！
“瑾川！”她嘶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别动！”顾瑾川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痛的喘息，却异常冷静。他紧贴着地面，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不是匕首，而是一枚比乒乓球略小的黑色圆柱体！他看准张主管因疯狂扫射而短暂暴露在岩缝透入光线下的一刹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圆柱体投掷过去！
圆柱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张主管脚边。
“嘶——”没有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气体喷射声，紧接着，浓密得如同实质的白色烟雾瞬间爆发出来，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眨眼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岩缝入口！
“咳咳咳！什么鬼东西！”张主管惊恐的咳嗽和怒骂声在浓烟中响起，视线被彻底剥夺！
“走！”顾瑾川强忍着肩胛的剧痛，一把拉起沈栀晴，几乎是拖着她，踉跄着冲出了狭窄的“一线天”缝隙！
眼前豁然开朗！
深谷幽寂，三面皆是刀劈斧削般的千仞绝壁，只在头顶露出一线灰蒙蒙的天空。整个山谷弥漫着一种亘古、神秘、又带着淡淡悲伤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流淌得格外缓慢。
这就是明月谷！姑姑沈明月当年找到的地方！
然而，两人此刻无心欣赏这绝世的风景。身后的岩缝里，烟雾正在翻涌，张主管疯狂的咳嗽和咒骂声越来越近！
“去水潭那边！”顾瑾川忍着剧痛，声音急促，“岩壁下有凹进去的地方，可以躲！”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深潭。靠近了，更能感受到那墨绿潭水的诡异。水极其清澈，却深不见底，水下仿佛有幽暗的光影在缓慢流转。潭边散落着一些风化严重的石墩，像是很久以前人工摆放的。
顾瑾川拉着沈栀晴躲进岩壁下一个浅浅的凹槽里，身体因失血和剧痛微微发抖。沈栀晴手忙脚乱地撕开他肩胛处被鲜血浸透的衣服，伤口狰狞，皮肉翻卷，所幸子弹是擦过，没有留在体内，但失血量不小。她用急救包里的止血粉和绷带，颤抖着进行紧急处理。
“他很快会追出来…”顾瑾川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地盯着岩缝出口的方向。烟雾正从那里弥漫出来。
“东西…姑姑留下的东西…”沈栀晴包扎的手都在抖，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飞快扫过潭边那些石墩。老周说姑姑出来时攥着个油布包…会在哪里？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潭边一块半浸在水中的、毫不起眼的扁平青石上！那块石头的位置很别扭，不像天然形成，倒像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而且，在石头边缘的水线下，似乎有一角深褐色的、非天然的东西！
“那里！”沈栀晴指着那块青石。
就在这时！
“砰！砰！”两声枪响！
张主管的身影从逐渐散去的烟雾中冲了出来！他脸上血污混合着烟灰，状若疯魔，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岩壁下的两人，以及沈栀晴指向潭边的动作！
“给我停下！”他狂吼着，冲锋枪再次抬起，这次首接指向了弯腰想去搬动青石的沈栀晴！
千钧一发！
顾瑾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他猛地将沈栀晴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用尽最后力气，将刚才那个空了的烟雾弹罐子狠狠砸向张主管！
罐子砸在张主管脚边，发出脆响，分散了他一瞬间的注意力！
“噗通！”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顾瑾川做出了一个让沈栀晴肝胆俱裂的动作——他竟拖着受伤的身体，猛地扑向了那块半浸在水中的青石！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胸口！
“瑾川！！！”沈栀晴的尖叫撕心裂肺！
几乎在同一瞬间，张主管的枪口喷出了火舌！子弹呼啸着射向水中的顾瑾川！
“噗！噗！”子弹射入墨绿的潭水，激起两朵不大的水花。顾瑾川的身体在水中猛地一沉！
“不——！”沈栀晴目眦欲裂，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间将她淹没。
然而，预想中的血花并未大片晕开。顾瑾川的身体只是沉了一下，随即又挣扎着浮了起来，脸色惨白，大口喘息着，手中却死死地抓着从青石下拽出来的一个东西——一个用厚厚油布严密包裹、被防水胶带层层缠紧的方形包裹！油布被潭水浸透，呈现出深褐色。
他赌对了！子弹入水后速度大减，动能被潭水吸收了大半！虽然冲击力依旧让他伤上加伤，但不足以致命！
张主管也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硬接子弹抢东西。
“咳咳…拿好…”顾瑾川用尽最后力气，将沉重的油布包裹抛向岸边的沈栀晴，身体却因脱力和剧痛再次向下沉去，墨绿的潭水迅速漫过他的肩膀、脖颈…
“瑾川！”沈栀晴接住包裹，触手冰凉沉重，她看也不看，随手扔在身后，疯了一般扑向潭边，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水中下沉的顾瑾川！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包裹了她的小腿，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首冲头顶！
“抓住我！”她嘶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
张主管此刻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狰狞的狂喜，枪口再次抬起，这一次，稳稳地指向了潭水中毫无遮蔽、正在拖拽顾瑾川的沈栀晴！
“把东西给我！否则一起死！”他嘶吼着，手指扣上了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