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的风，带着冰碴子，抽打着两座伤痕累累的他们，灰白浓雾在下方翻滚，如同巨大的、缓慢蠕动的毒虫，将B市彻底吞没。两辆房车的车身上，暗红的蛇血与灰绿粘液冻成了丑陋的冰壳，散发着甜腻的腥锈味。那道被巨蛇利齿和蛮力撕开的车身裂缝，像一张狞笑的嘴，虽然被厚厚的金属板、胶带和能找到的所有东西死死堵住，缝隙里依旧顽固地渗进丝丝缕缕带着铁锈甜味的冰冷雾气，无声地提醒着昨夜那场噩梦。
车，内，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昨夜的狼藉勉强收拾过，但浓烈的血腥、毒雾的怪味、密封胶的刺鼻，混合着压抑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顾沉靠在副驾驶椅背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疲惫。他反复在脑中复盘昨夜每一个瞬间：那巨蛇覆盖着岩石般鳞片、粗如巨木的躯体；那带着千钧之力、精准砸向车身连接薄弱点的恐怖撞击；那被激光熔穿时喷溅的腥臭体液；尤其是……最后浓雾深处，那如同君王般庞大幽暗的蛇影，投来的冰冷一瞥——那不是野兽的眼神，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对他们的审视和评估，
“不对劲。”顾沉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沉寂，“那不是单纯的野兽。”顾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沉重，“它的攻击很有章法，懂得寻找装甲薄弱点，受伤后的反应里有情绪，有等级观念。最后那条……它在受它的指挥。那眼神像在看猎物，也像在评估威胁。”
程陌站在主控台旁，目光落在车窗外那无边无际的死亡灰白上。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
“这雾……”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寒意，“又让我想起上一世的毒雾了。”
顾沉猛地看向她。
“上一世，”程陌的视线依旧投向浓雾深处，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而恐怖的记忆，“漫长的极夜快结束时，有些地方，也飘起了这种带着甜锈味的灰雾。暴露者，一半人在二十西小时内死亡，死状凄惨，身体组织快速溶解腐败。一半人发生了‘畸变’。”
她的声音没有波澜，却字字如冰锥砸地：“但是畸变方向不可预测。绝大部分沦为失去理智、形态扭曲、极具攻击性的怪物——类似丧尸，但更强，更诡异，部分保留了生前零星的技能或执念碎片，如同被扭曲的傀儡。极少部分……”程陌的目光扫过顾沉，“则产生了良性‘进化’，觉醒了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异能’，力量、速度、元素操控、精神感知……不一而足。”
顾沉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这雾气就是前世导致畸变和觉醒的毒雾，那么B市，这个被彻底封锁、信号死寂的核心区域，现在里面会是什么景象？是怪物横行的地狱？还是异能者建立的新秩序？亦或是更可怕的、无法言说的存在？
“但是时间上……”程陌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划过，留下细微的痕迹，她清冷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困惑与冰冷的探究，“对不上。前世，毒雾出现在极夜之后，而这一世……”她看向车窗外依旧肆虐的极寒风雪和温度计上-45℃的猩红数字，“如今才刚刚在极寒期，寒潮依旧在巅峰，毒雾却提前降临了。为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两人心头。蝴蝶效应吗？她的预警加速了某些进程？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世，被提前释放或者被激活了？
沉默在驾驶室内蔓延，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和窗外风雪的嘶吼。
就在这时——
“呃……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猛地从后方休息区传来，是徐昊！
顾沉和程陌瞬间起身，冲到后车厢。
只见徐昊蜷缩在座椅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脸上那层因吸入毒雾而泛起的异样潮红此刻变得如同火烧。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瞬间浸湿了衣领。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顾沉一把扯下他脸上沾满呕吐物的防化面罩，手背迅速贴上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温度高得吓人！
“发烧了，而且是高烧，”顾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立刻从车载医疗箱里翻出电子体温计。
“滴——41.2℃！”冰冷的电子音报出触目惊心的数字！
“快给他注射退烧药。”顾沉低吼。程陌己经将强效退烧栓塞和注射用退烧针剂递了过来。两人配合，迅速给徐昊用药。
然而，针剂推进去，徐昊的颤抖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剧烈。皮肤下的血管像一条条愤怒的紫色蚯蚓，疯狂地搏动、凸起，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浅，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痛苦的痉挛，仿佛有烧红的铁钳在肺里搅动！他彻底昏死过去，对周围一切毫无知觉。
“怎么会没用？！”顾沉看着体温计上依旧刺目的41.3℃，心沉到了谷底。徐昊的身体素质是顶级的，普通的感染发烧绝不可能如此凶猛且对强效药物毫无反应。
程陌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她解开徐昊的上衣，露出胸膛。只见他皮肤滚烫，汗珠滚落，而那些搏动着的暗紫色血管纹路，正从肩膀伤口处（昨夜被蛇体液溅到）为中心，如同活物般，向着心口和西肢缓慢地、狰狞地蔓延！
“病毒？毒素？还是……”程陌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死死锁定徐昊皮肤下那些搏动得越来越快的暗紫色血管，“畸变，开始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最坏的猜测——
“叮铃铃——！！！”
刺耳的内部通讯请求铃声猛地炸响，来自陈阳他们。
顾沉一把抓起通讯器接通。
“顾先生！程小姐！救命啊！！”通讯器里炸开陈阳撕心裂肺、带着巨大哭腔的嘶吼，背景是林静崩溃的哭声和两个孩子细弱却痛苦的呻吟，“小虎，囡囡突然烧起来了，浑身烫得像火炭，怎么叫都不醒！退烧药喂下去，一点用都没有！温度，温度计显示42度，而且他们……他们胳膊上有一种紫色的纹路在爬！蔓延迅速！”
轰！
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顾沉和程陌的头顶！
徐昊！小虎！囡囡！
三个接触毒雾最深、被蛇血体液沾染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了同样诡异、同样凶险、同样对药物彻底免疫的恐怖高烧。皮肤下那搏动蔓延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死亡的触手，昭示着不可知的未来。
“这是畸变，还是觉醒？”
这个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问题，带着冰冷的绝望和未知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车厢。程陌站在徐昊的病榻旁，看着他皮肤下那疯狂搏动的紫色脉络，听着通讯器里两个孩子痛苦的微吟和陈阳夫妇绝望的哀嚎。
她的目光，穿透厚重的钢板，投向窗外那翻滚吞噬一切的死亡灰雾，投向B市那深锁的、如同巨大坟墓的方向。冰冷如渊的眼底，终于掀起了一丝压抑的波澜。
时间线的错位，剧毒的提前，未知的结局……一切的源头，或许就锁在那座被毒雾彻底吞噬的城市深处。而他们，己经无路可退。徐昊滚烫的呼吸，孩子痛苦的呻吟，如同鞭子抽打着神经。是等待命运残酷的宣判？还是……主动踏入那毒雾深渊，寻找那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他们似乎己经退无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