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了，八斗说话了！”
“嗯。”
赵三元点点头，眉目舒展。用手指抹去孩子眼角的泪珠，长出一口气。
“还得再针灸几次才行。”
正趴在沈玉珠怀里的赵八斗小身子一下子僵住，把头埋得更深，似乎是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午饭是赵八宝去送到地里的，一篮子糙面窝头，再加上一大罐鸡蛋汤。
百岁跟着一起去送饭，主要是百岁太想把八斗弟弟会说话的事情告诉大人们了。他实在挺不到大人们晚上回家再说，他现在就想说。
才八岁的赵百岁己经初见八卦碎嘴子的端倪。
赵八宝站在地头上大声的喊：“奶，大伯二伯，大伯娘二伯娘，吃饭了！快来歇歇吧！”
韩老娘几个听到赵八宝的喊声，把手里的家伙事儿放到地上，慢腾腾的往回走。
他们是真的累啊，天还泛着青的时候，赵大福就蹲在院角磨踏犁了。铁犁头在粗砺的青石上蹭出暗红的锈水，指节被露水浸得发胀。
卯时三刻，陈氏和韩老娘背着柳条筐出来，里头码着浸过草木灰的粟种。二儿媳韩氏拖着木耙跟在后头，耙齿在地面划出细长的沟。
赵二喜把踏犁的铁钩套上麻绳，绳头勒进肩膀往地里走时，露水正顺着麻鞋渗进脚趾缝。
日头刚爬过老槐树，赵二喜己经赤膊在翻地了。踏犁的曲木柄抵住小腹，右脚蹬着横档，铁犁头吃进板结的土里半尺深。
每蹬一步，麻绳就在肩头勒出一道紫棱，汗珠子砸在犁沟里腾起细烟。
韩氏用耧车跟在后面点种，三条铁铧划开的浅沟里，粟种隔着三寸一粒，全靠她左手压着耧斗的活板计数。
韩老娘拖着砘车压垄，青石轮子足有小腿那么高，垄沟里的浮土被碾出油亮的光。
农家人就这么一首忙一首忙，春种秋收一年到头去掉给官府交的税钱，一家人也就攒不到二两银钱。
这还得是年景好，赶上年头不好，旱了涝了的，连一家人的温饱都成问题。
好在赵家还有几十亩地，除去自己家种的，其余的都租出去了，一年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掀开罐子，看到里面是蛋汤，陈氏喜不自禁：“哎呦，三弟妹做了蛋汤呢！”
韩老娘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转头看见累的不像样的几人又把话咽回去。
“吃吧，都多吃点，再坚持两天就好了。”
就着鲜亮的蛋汤，几个人吃的是呼噜呼噜的，糙面窝头也觉着是那么香。
百岁在一旁等奶奶吃的差不多了才把好消息告诉给大家：“奶，八斗会说话了！”
“咳咳，咳咳”韩老娘被这个消息震惊的一下子呛住。
“啥？你说啥？”
“八斗会说话了！真的，我听得特别清楚，他喊疼来着，因为三叔用针扎他了！”
“那么长的针，好几十根呢，全扎八斗头上了！”
“给我吓得都不敢看，八斗哭的可大声了呢！”
小喇叭百岁的小嘴叭叭个不停，众人都被他给说蒙了。
啥玩儿意啊，孩子亲爹给孩子扎成刺猬了？这是亲爹吗？
眼见得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怪怪的，赵八宝赶紧给她爸解释：“奶，你们别误会。我爹那是在给八斗针灸呢，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不过，我爹说得再扎个几回才能好彻底。”
“针灸？你爹啥时候会的这本事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好像也是从书里看的。”
别人是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赵八宝是遇事不决书里学。
几人边吃饭，边听赵八宝说话，听的是津津有味的。
尤其是陈氏，真是天生捧哏的，一会儿“啊？”一会儿“哎呦”的，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赵二喜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到韩氏碗里，韩氏不要，赵二喜悄声说：“看你吃比我自己吃我更高兴，快吃吧，别怕不够，一会儿我的窝头分给你吃。”
他知道媳妇儿饭量大，经常都收着吃，怕别人不够。
韩氏长相清秀，从外表压根看不出她是一顿能吃五个大窝头的人。知道丈夫关心自己，偷瞄一眼婆婆韩老娘，见她没有注意这边，这才把鸡蛋吃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窝头和蛋汤就被吃个干净。赵八宝又带着空碗空罐子回去，百岁像个小尾巴似的缀在她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
到家之后，赵八宝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沈玉珠悄悄对女儿耳语：“八斗生你爸气呢，不理他了。”
赵八宝顺着她娘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八斗蹲在地上，脸颊鼓鼓的，像个气呼呼的小河豚。
她爸正在一旁陪着笑脸，哄着劝着，八斗却根本不搭理他。见姐姐回来，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赵八宝的大腿，仰着小脸，大声喊道：“姐！”
赵八宝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八斗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爹是为了让你能说话才会那样做的，八斗明白吗？”
八斗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八宝，似乎是在理解她的话。
终于，小八斗冲着赵三元小声的喊了声：“爹。”
把赵三元乐的一下子将八斗高高的抛起来，接住，又抛起来，接住。
屋子里回荡着孩子欢快的笑声。
妞妞和百岁在旁边眼里不由得露出艳羡。
他们也好想举高高啊。
赵大福在孩子面前一贯是严父来着，对妞妞还好，毕竟年龄还小。百岁如今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他又调皮，所以赵大福见他大多数情况下都板着脸，少数情况下就要动手了。
所以小小少年百岁真是好想被举高高哦。
“老、当家的，”沈玉珠把老公两个字咽回去，示意他：“也抱抱妞妞和百岁。”
“好嘞！”
于是屋子里的笑声愈发欢快。
韩老娘几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的时候，沈玉珠己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真香啊，三弟妹，今儿做的啥啊？”陈氏人还没进屋，大嗓门就己经先传进来了。
“青蒜炒肉片和酸菜炒肉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