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撒家小院里,赵红梅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蹲在厨房炉子边上捅咕着烧水。
炉火“呼呼”地烧得正旺,锅里水汽一拱一拱地冒出来,给这嘎嘎冷的冬日早晨添了几分暖意。
她搓了搓冻红的手,又往炉子里添了两块劈柴。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她一激灵,扭头一看,见是自家男人回来了。
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快步迎了上去。
“大斌,回来啦!”
她的声音里满是欣喜。
顺手在他胳膊上捏了捏,入手冰凉,透着外头的寒气。
她瞧了一眼院子里被撒大斌随意放在角落的那扇野猪肉,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笑着问:
“怎么样,那两位记者同志都顺利送走了?”
撒大斌脸上闪过一丝旁人瞅不明白的笑模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径首走到热乎乎的炕边。
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哈了口白气,感受着屋里的暖意。
这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牛皮纸包,轻轻搁在炕桌上。
然后缓缓推到赵红梅的面前。
“红梅,你打开看看,这是个啥?”
赵红梅好奇地眨了眨眼,放下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这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解开纸包。
指尖刚触碰到里头那叠纸的边儿。
赵红梅的眼神就凝住了。
那厚厚一沓,用牛皮筋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崭新“大团结”,让她那双眼睛猛地瞪得溜圆,嘴巴也微微张开,半天没合拢。
手里拿着的擦灶台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却浑然不觉。
“这……这这……这是……”
她的声音带着颤儿,有点嘶哑,话里头透着一股子不敢信的劲儿。
喉咙里像是被啥玩意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媳妇儿,你数数,看多少?”
撒大斌的眼睛里亮着光,带着股邀功的得意劲儿。
他把钱推到红梅面前,声音里也透着激动。
红梅那双手,此刻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钱,用有些哆嗦的手指,嘴里轻声嘀咕:
“我的妈呀,这么多钱……这可咋数啊……”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哆嗦着数下去:一张,两张,三张……一百,两百,三百……足足九百块!
“大斌!你……你……你这是……这是抢银行啦?!”
赵红梅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撒大斌。
这一沓子厚实的钱,让她脑子“嗡”地一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淌。
撒大斌看着自家媳妇那副又惊又喜又带点儿傻乎乎的样儿。
心里头暖洋洋的,舒坦极了。
他迈开大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
用自己带着薄茧的粗糙手掌,温柔地拍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后背。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柔声安慰道:
“傻丫头!瞎说啥呢!这是宋大川托吕强给咱送来的,是咱卖虎骨的钱。这宋大川办事儿就是利索,说给钱就给钱,一点不含糊。”
“九……九百块啊!”
赵红梅紧紧地抱着那沓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崭新钞票,贴在胸口。
脸上又是笑又是泪,声音哽咽,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斌……我……我长这么大……我这辈子……我、我头一回……头一回见着这么多钱啊!”
她猛地转过身。
一双眼圈通红,水汪汪地瞅着撒大斌。
伸出双臂,使劲儿地搂住他的脖子。
把滚烫的脸贴在他宽厚而温暖的肩头,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的棉衣。
撒大斌任由她紧紧地抱着,感受着她因为激动而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泪水,以及那微微颤抖的身体。
心里也泛起一股子甜蜜和满足。
前一世,他欠了她太多太多,让她跟着自己受了一辈子的苦,遭了一辈子的罪,到死都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
这一辈子,他一定要好好补偿她,加倍地对她好。
他笑着说:
“红梅,你信我,这只是个开头,往后咱家的日子,指定会越来越好!”
红梅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问:
“大斌,这虎骨就这么值钱?咱家里的和宋大川手里的,那加起来……得卖多少钱啊?我都不敢想。”
撒大斌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脸上挂着那股子藏不住的得意劲儿,他压低声音,凑近红梅耳边悄声说:
“红梅,这九百块只是打头的,小钱。后头还有大头呢!”
红梅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大头?多……多大个头啊?”
撒大斌看着她这副焦急的小样儿,憋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才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在她面前晃了晃。
“傻媳妇儿,你猜猜?”
红梅心头狂跳,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一千?两千?三千?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一笔钱就是九百块,再往上就没概念了。她猛地抬头,试探着问:
“五……五千?能有五千不?”
撒大斌看着她期盼又带着点小害怕的眼神,终究没再逗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定似的,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清晰地说:
“媳妇儿,不止五千。我估摸着啊,咱家里的那块儿,加上宋大川手里头的,加起来……少说也得一万!”
“万……一万块?”
赵红梅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僵在了原地。
她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幻听了。
一万块!
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那是林场好几户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粗重。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勉强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猛地抓住撒大斌的胳膊,指尖都快嵌进他的肉里:
“大斌,你……你没胡说八道吧?!一万块?那可是……那是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呐!你……你可别是想钱想疯了?!”
撒大斌看着媳妇儿这副既震惊又快要吓傻的模样,心疼又好笑。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用带着薄茧的粗糙手掌轻轻着她的手背,语气坚定而温柔:
“傻丫头,我咋能跟你胡说八道?这事儿千真万确,没半点虚的!这九百块不是己经到手了吗?往后,咱家里的好日子这才刚开了个头儿呢!”
他将红梅揽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无限的自信:
“媳妇儿,你记住我的话,这世道,它要变了!往后啊,国家政策会越来越活,只要肯干,敢闯,别说这一千块,就是再多,你男人我也能给你挣回来!到时候,想吃啥买啥,想穿啥做啥,咱都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