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青雀衔芝铜镜的第七道裂痕渗出靛蓝色汁液时，沈昭雪动了动鼻子嗅到了苗疆尸蛊特有的腐梨味。
"姑娘，尚宫局新贡的螺子黛到了。"碧荷捧着剔红妆奁走着小碎步进来，却看见自家小姐将银簪抵在菱花镜面。簪头游走的方位，正对应着北斗第七星摇光位。
铜镜竟然神奇的发出幼猫般的呜咽。
沈昭雪正盯着镜中少女光洁的额头，昨夜顾九霄玄甲上的塞外砂砾还藏在指甲缝里。她故意将血珠点在镜中倒影的印堂穴，看着那抹殷红顺着鼻梁滑落——镜外血珠坠在妆台，镜中血痕却凝成朱砂，正正点在幻象女子的凤冠上。
"这物件打哪儿来的？哪来的，我不说待会儿肯定有人会说。就怕她是受点皮肉之苦。”
碧荷被铜镜里突然出现的双影骇住："前日二小姐说您旧镜招邪，非要把老夫人赏的......"
话音未落，镜中景象陡变。沈昭雪分明端坐绣墩，镜里却有个披发女子背身而立，正往鎏金烛树里倾倒骨灰。那身浮光锦裁的留仙裙，分明是她及笄礼上被茶水泼脏的那件。
"哐当！"
螺子黛砸在青砖地上，裂成阴阳两半。碧荷颤手指着镜面："那妖人腕上戴着姑娘的翡翠缠丝镯！"
沈昭雪将掌心按在镜面裂纹处。镜中女子转身的刹那，她看清对方腕间蛇形胎记泛着磷火——与昨夜染坊阁楼上沈月柔驱蛇的手如出一辙。
铜镜骤烫如炮烙，沈昭雪抄起玫瑰露泼向镜面。酸雾腾起的瞬间，幻象凝成西行血偈：
【戌时三刻观星阁】
【七星棺动凤凰劫】
【双生镜照前尘孽】
【朱砂尽处虎符现】
"把这晦气东西给我挪去西厢房。"沈昭雪突然高声道，"就说我见不得莲花纹样，e.|非要让我看。"
碧荷会意地撞翻博古架，珐琅彩瓶迸裂声惊飞檐下麻雀。待游廊脚步声渐远，沈昭雪从镜钮暗格取出半枚虎符。青铜寒气渗入肌理，符身上靛蓝彩绘与沈月柔鞋底污渍同出一辙。
申时二刻，沈月柔带着药香跨进揽月阁，腕间伽楠香珠压不住袖中溢出的蛇腥。
"姐姐你这脸色，莫不是夜半去哪里会情郎去了？"她绣鞋边的泥渍泛着诡异幽蓝，正是苗疆特产的鬼面蛛毒粉。
沈昭雪倚着贵妃榻，目光扫过她裙摆的星宿暗纹："听闻妹妹晨起去了趟染坊？可找着逃奴了？"
要不也给姐姐我分享分享？
银铃轻响，沈月柔挨着榻边坐下，指尖抚过铜镜裂纹："这缠枝莲纹果真衬姐姐。"她袖中忽有碧影闪动，"不像某些短命鬼用的旧物......"
镜面突然爬满血手印，昨夜密道里的人偶竟在镜中蠕动。伽楠珠串应声崩断，佛珠滚落处钻出赤眼蜈蚣。
"看来妹妹养的蛊饿了。"沈昭雪用银箸夹起蜈蚣，"连主子的血都敢饮。"
沈月柔丹蔻掐进掌心。她分明在镜中种下噬心蛊，此刻蛊虫却噬主反骨。正要催动本命蛊，忽见镜面裂纹渗出黑血，凝成两句谶语：
【照影双生皆幻相】
【破军浴火凤凰殇】
戌时的更鼓还在三条街外，沈昭雪己伏在观星阁的鸱吻上。她特意换了波斯商人贡的锁子甲，腕间雄黄浸透的素纱缠了三匝。怀中虎符突突跳动，像颗被剥离胸腔的心脏。
子夜梆子敲到第三声，北斗杓柄正指西窗。沈昭雪按动鸱吻左目，砖墙移开的刹那，腐臭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这是萧景珩独用的御香。
七十二盏鲛人油灯照亮七星棺阵，每具青铜棺椁都嵌着星宿图。沈昭雪抚过开阳棺上的裂痕，棺盖移开的瞬间，寒意刺骨——棺中女子与她容貌无二，唯独心口缺了块皮肉。
"这是第七具冰魄尸。"
玄甲摩擦声自背后响起时，沈昭雪的峨眉刺己抵上来人喉结。顾九霄面具上沾着黄沙，掌中螭龙钮正滴落靛蓝毒血，与他腰间玉佩裂纹组成完整的奎宿图。
"将军莫不是来杀我灭口？沈昭雪半哭半笑的问。随后，"沈昭雪瞥见他靴底的观星阁青苔，嬉皮笑脸问。"将军莫不是还是来这会旧情人的？"
顾九霄突然扯开她衣襟。凤凰纹在长明灯下流转金光，与尸身心口凹陷严丝合缝。他指腹过棺中女子残缺的锁骨："这些尸体都缺了心头肉，恰够炼一炉续命丹。"
阁楼外忽起喧哗。沈月柔甜腻的嗓音混着甲胄声："陛下明鉴，昨夜荧惑守心......"
顾九霄揽着她滚进棺椁的刹那，沈昭雪摸到棺底二十八宿盘。机关转动的嗡鸣中，她看见摇光棺缓缓升起——棺中萧景珩面色红润，心口插着支淬毒的鎏金步摇。
永徽三年霜降，长安城平康坊的漏壶刚报过子时，苏瑶就着胡商贩来的波斯烛火，在花笺上临摹那串鬼画符似的字符——这是今晨从京兆尹府衙流出的秘卷，死者李嗣真颈间烙着的，正是这般似篆非篆的印记。
"小娘子还是莫沾这晦气。"婢女阿萝捧着鎏金手炉进来，鎏金指套不慎刮花了窗棂纸，"那李衙内死状蹊跷得很，说是七窍都钻出了红线虫..."
苏瑶蘸着胭脂的手忽顿。铜镜映出她眉间新贴的翠钿，那蝶翅状的花纹竟与字符末笔暗合。三日前在崇仁坊赌局赢来的玉辟邪，此刻在案头泛着诡异的磷光。
"备男装。"她扯落臂间金粟夹缬披帛，"去西市胡商处讨些龙涎香。"
子时三刻的鬼市飘着尸蜡味，苏瑶扮作的郎君刚摸到波斯邸后门，颈后忽凉。胡商阿罗憾的弯刀贴着喉管："苏小娘子可知，这字符在粟特语里念作'摩尼'？"
她袖中忽现的错金匕首抵住胡商腰眼："那大云光明寺的摩尼教祭坛下，藏的可是龟兹乐伎的尸首？"
瓦当骤响。苏瑶旋身避开冷箭时，瞥见暗处人影袖口的金线纹样——正是去年上元夜救她之人所佩。箭镞钉在门板上的刹那，波斯邸轰然起火，三十六个镶金螺钿柜中滚出缠满红线虫的尸首，每具心口都烙着字符。
"走水！"
金吾卫的呼喝声中，苏瑶被铁掌拽入暗渠。黑衣人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掌心的茧子过她腕间旧疤——正是三年前马嵬驿兵变时留下的箭伤。
"裴十三郎？"她扯落对方面巾的刹那，渠口灌入的月光照亮了那张脸——竟是在幽州阵亡三年的未婚夫！
渠水忽泛赤潮。裴琰瞳孔映出她身后浮尸，那些红线虫正聚成摩尼教的日月纹章。他手中横刀出鞘三寸："苏娘子可知，这红线虫要饮够七十九人血，才化得成光明圣火？"
更鼓声里，苏瑶摸到他腰间鱼符——那本该随葬昭陵的玄甲军符，此刻正泛着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