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那声细微到几乎湮灭的机械弹动声,如同惊雷在沈昭雪死寂的心湖中炸响!她强忍着小腹撕裂般的剧痛和席卷而来的眩晕,指甲在石缝边缘抠得鲜血淋漓,却死死盯着那向内凹陷、随即无声滑开的青条石!
一个仅比拳头略大的、黑洞洞的方形孔洞,赫然出现在冰冷湿滑的石壁上!洞口边缘光滑,显然经常开启。一股比地牢霉烂气息更陈旧的、带着尘土和纸张特有味道的阴冷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暗格!这里竟然真的有一个暗格!就在寒水狱她这间囚室的石壁里!
巨大的希望如同破冰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她不顾指尖的刺痛和体内翻腾欲呕的感觉,颤抖着将手伸进那冰冷的孔洞!
触手所及,并非预想中的书信或账册,而是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沉重质感的长条形物体!她摸索着,将其小心地拖了出来。
借着气窗外透入的最后一点微弱天光,沈昭雪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石枕。
通体由某种深青色的、触手冰凉的石料雕琢而成,形制古朴,线条简洁,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却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装饰。枕身沉重,入手冰凉刺骨,仿佛能吸走人身上最后一点暖意。这绝不是地牢里的东西,更不可能是普通囚犯能拥有的!
沈昭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寒水狱……石枕……暗格……隔壁囚犯临死前艰难写下的“血”字……老府医口中的“寒凝散”……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难道……难道这个石枕,与验证血脉有关?!与那阴损的“寒凝散”之毒有关?!甚至……与母亲的死有关?!
她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双手颤抖着,如同捧着世间最脆弱又最危险的秘密,仔细端详着这个冰冷的石枕。枕面光滑,两侧平整。她尝试着用力,石枕纹丝不动,显然并非中空。难道秘密藏在里面?需要某种特殊方法开启?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
“哐当!哗啦——!”
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和锁具开启的巨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阴冷节奏,猛地从甬道深处传来!不是铁卫那种沉稳有力的步伐,也不是府医的脚步,更不是那个送兵兵士的匆忙!
这脚步声,缓慢,拖沓,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从容,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若有若无的金属摩擦声。
一股比地牢本身的阴冷更甚、带着浓重脂粉气和某种阴鸷威压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灌满了狭小的甬道!
沈昭雪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她猛地将石枕死死抱在怀里,身体蜷缩着,用破烂的囚衣下摆和地上的霉烂干草,不顾一切地将其盖住!同时,她迅速将那块滑开的青条石用力推回原位!指尖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划过,留下几道新的血痕!
几乎就在她刚刚将石枕藏好、青条石复位、身体因剧痛和紧张而剧烈颤抖的瞬间——
火光猛地照亮了牢门外的甬道!
数名穿着玄色轻甲、但甲胄式样与将军府铁卫截然不同、胸口绣着一只狰狞鬼爪图案的士兵,如同冰冷的雕塑,分列在牢门两侧。他们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散发着一种毫无生气的、纯粹的杀伐之气。
而在他们簇拥的中心,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微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绣着繁复暗金蟒纹的宦官袍服,面皮白净无须,保养得极好,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细腻。他的脸上挂着一种看似温和、实则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笑意,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打量猎物般,透过粗大的铁栅栏,精准地落在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微微颤抖的沈昭雪身上。
他手中,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串由十八颗漆黑如墨、光滑圆润的玉珠串成的念珠。那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摩擦声,正是玉珠相互碰撞发出的!
三皇子萧景琰的心腹爪牙——掌印大太监,李莲英!
“哟~” 一个尖细、阴柔、拖长了调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假惺惺的关切,“这不是咱们尊贵的丞相府千金、镇北将军的新夫人吗?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落魄到这般田地了?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啊。”
李莲英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沈昭雪的耳膜,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头埋得更低,不敢与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对视。怀中的石枕冰冷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脏。
“把门打开。” 李莲英用那串漆黑念珠随意地点了点牢门,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名胸口绣着鬼爪的士兵立刻上前,用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无声地打开了牢门沉重的铁锁。
“吱呀——”
牢门被缓缓推开。
李莲英迈着拖沓的步子,慢悠悠地踱了进来。那股浓重的脂粉气和阴鸷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囚笼。他身后的鬼爪士兵如同影子般跟随,堵住了门口,冰冷的眼神锁定了沈昭雪。
李莲英的目光如同黏腻的毒液,在沈昭雪狼狈不堪的身上一寸寸扫过,从她散乱沾血的头发,到苍白惊恐的脸,再到被铁链磨破的手腕脚踝,最后落在她因紧张和剧痛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她死死护在身前、被囚衣和干草掩盖的某个部位。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更深、更冷的笑意。
“沈姑娘,” 李莲英的声音依旧阴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哦,不对,或许……咱家该换个称呼?”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沈昭雪因恐惧而更加剧烈的颤抖,“咱家奉三皇子殿下谕令,前来‘探视’于你。殿下仁厚,心念故人之女,特命咱家来问问……姑娘在这寒水狱中,可还住得习惯?有没有……想起些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向前一步,那股阴冷的气息几乎扑到沈昭雪脸上。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耳边低语:“比如……沈相爷的书房里……那个暗格?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或者……沈夫人临终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特别的……‘念想’?”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沈昭雪最深的秘密和恐惧之上!书房暗格!母亲的“念想”!他们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为了那封可能指向萧景琰勾结北狄、染指军械的密信!为了彻底掐灭所有证据和活口!
巨大的恐惧和体内翻腾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怀中的石枕冰冷沉重,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又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该怎么办?!
“咱家还听说……” 李莲英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盯着沈昭雪护在身前的手臂,“姑娘身上……似乎带着点旧疾?阴寒入体,气血不畅?” 他伸出那保养得如同女子般细腻白皙的手指,用那串漆黑的念珠,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拂过沈昭雪散落在脸颊的一缕乱发。
冰凉的玉珠触碰到滚烫的皮肤,让沈昭雪猛地一颤!
“这寒水狱,阴冷潮湿,最是伤身。” 李莲英的声音带着假惺惺的叹息,眼神却冰冷如毒蛇,“尤其是对姑娘这等……身有‘隐疾’的娇弱之躯,更是煎熬。不如……” 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残忍而玩味,“随咱家换个地方?三皇子殿下特意为姑娘准备了一处‘雅居’,温暖舒适,还有上好的太医伺候着……只要姑娘肯‘好好想想’,把该说的都说了,这身子骨……总能调养好的,不是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离开这寒水狱,落入萧景琰手中,等待她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刑讯和灭口!
沈昭雪的心沉到了谷底。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体内的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小腹深处那股灼热翻腾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股温热的液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浸透了单薄的囚裤。九转回阳丹的药力在巨大的精神冲击和身体折磨下,正在飞速消退!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父亲的书房……早就烧了……母亲……什么也没留给我……” 她死死抱着怀中的石枕,仿佛那是她对抗这无边恐惧的唯一屏障。
“哦?是吗?” 李莲英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紧,里面寒光一闪。他猛地首起身,脸上那虚伪的温和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阴冷和戾气!
“看来沈姑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殿下念旧情,给足了你体面!你却不知好歹!” 他猛地一甩袖袍,对着门口的鬼爪士兵厉声道:“来人!请沈姑娘起来!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咱家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寒水狱的刑具硬!”
两名鬼爪士兵立刻如同冰冷的机器般踏前一步,伸出戴着铁护臂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抓向蜷缩在地的沈昭雪!
“不!放开我!” 沈昭雪爆发出绝望的尖叫,拼命挣扎!怀中的石枕在挣扎中几乎脱手!体内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口腔!
就在那铁钳般的手即将抓住她胳膊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杀意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甬道口炸响!
这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正要动手的鬼爪士兵动作猛地一僵!李莲英脸上的戾气也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甬道口,火光跳跃。
一道身影,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浴血魔神,矗立在幽暗的光影之中。
顾九霄。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青色常服,左臂的衣袖被撕裂,那道寸许长的伤口暴露在外,边缘的乌青色己经蔓延至整个小臂,甚至向手肘上方侵蚀,在火把光芒下泛着不祥的死气。伤口处,黑血正缓慢地渗出、滴落。他的脸色因失血和剧毒而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首线。
然而,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如孤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万物的冰焰,如同两道实质的利剑,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钉在牢房内李莲英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一股比寒水狱本身更阴冷、更恐怖、更纯粹的杀伐之气,如同无形的狂潮,从他身上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甬道!那两名鬼爪士兵竟被这无形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顾九霄没有看蜷缩在地、嘴角溢血的沈昭雪。他的目光,只锁定在李莲英身上。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手中并无刀剑,只是虚握成拳。但每一个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如同虬龙般在手臂上凸起!
他一步一步,向着牢房走来。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次落足,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脏之上。左臂的伤口随着动作渗出更多的黑血,滴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甬道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李公公,” 顾九霄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李莲英的心头,“本帅的府邸,何时轮到你……来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