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和子那怯生生的一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让赵虎钊和赵凤霞都愣了一下。
赵虎钊看着媳妇那双带着几分期盼和一丝紧张的大眼睛,心里不由得一软。
这姑娘,是真把他当成依靠了。
“和子,”赵虎钊温声道,“韩大烟杆那老头脾气古怪,住得也偏僻,山路不好走。你身子弱,还是在家歇着吧。”
他倒不是嫌弃和子,主要是怕她跟着受累,万一再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山本和子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嗯……那……那夫君你早些回来。”
“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赵虎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赵凤霞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挺高兴。
这弟媳妇,是越来越会心疼人了。
吃过午饭,赵虎钊跟姐姐和媳妇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一人朝着村东头韩大烟杆家走去。
韩大烟杆家住在村子最东边,靠近山脚下的一个偏僻角落里。
就一间孤零零的土坯房,院子用稀疏的木栅栏围着,看上去有些破败和冷清。
赵虎钊走到院门口,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旱烟味儿,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眉头微挑,看来这老猎户,最近也没闲着啊。
“韩大叔在家吗?小子赵虎钊,特来拜访!”赵虎钊站在院门口,朗声喊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赵虎钊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
他知道,这种脾气古怪的老头,都有些臭毛病,得顺着他们的性子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扇破旧的木门才“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身材干瘦,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嘴里叼着个乌黑锃亮大烟袋锅子的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腰间系着一根粗麻绳,脚上蹬着一双沾满了泥土的破旧布鞋。
他那双浑浊但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在赵虎钊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浓烟,沙哑着嗓子问道:
“你就是赵老蔫家那小子?”
“正是小子。”赵虎钊不卑不亢地应道。
“哼!你爹当年还算条汉子,就是死得太窝囊了点。”韩大烟杆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你小子找我老头子,有啥事儿?”
“韩大叔,”赵虎钊脸上露出一抹恭敬的笑容,“小子听说您老人家手里,有几张以前留下来的好皮子,小子想来开开眼,也想跟您老人家请教请教,这硝皮的手艺。”
他这话,说得既客气,又点明了来意。
韩大烟杆闻言,又上下打量了赵虎钊几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哦?你小子也懂硝皮?”
“略懂一些皮毛。”赵虎钊谦虚地说道。
“哼!现在的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韩大烟杆冷笑一声,似乎有些不信。
他转身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多了一块……黑乎乎的,像是烧焦了的木炭一样的东西。
“小子,你既然懂硝皮,那你给老头子我瞅瞅,这块是啥皮子?”韩大烟杆把那块黑乎乎的东西递到赵虎钊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
赵虎钊接过那块“黑炭”,入手沉甸甸的,而且质地非常坚硬。
他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子淡淡的焦糊味儿,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熊骚味儿?
他眉头微蹙,仔细地观察着那块“黑炭”的纹理和毛孔。
突然,他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
“韩大叔,”赵虎钊抬起头,看着韩大烟杆,语气笃定地说道,“如果小子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块熊掌皮吧?”
“而且,还是一块因为硝制不当,被火燎坏了的熊掌皮!”
这话一出,韩大烟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射出一道精光!
他死死地盯着赵虎钊,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小子怎么知道?!”
他这块熊掌皮,是他年轻的时候,好不容易从一头黑瞎子身上弄下来的。
当时因为经验不足,再加上心急,在用火燎烤去毛的时候,不小心把皮子给燎坏了,变得又黑又硬,跟块木炭似的。
这事儿,他一首引以为憾,也从来没跟外人提起过。
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赵虎钊这个毛头小子给一眼看穿了!
这小子,难道真有几分门道不成?
赵虎钊看着韩大烟杆那副震惊的模样,心里暗自得意。
他前世可是没少跟各种野兽皮毛打交道,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韩大叔,”赵虎钊笑了笑,说道,“这熊掌皮虽然燎坏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救。只要用些特殊的法子,还是能让它恢复几分柔软的。”
“哦?你小子还有法子?”韩大烟杆闻言,眼睛更亮了,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这块熊掌皮,虽然燎坏了,但他一首舍不得扔。
要是真能让它恢复几分柔软,那可就太好了!
“小子倒是知道一个土方子,或许可以试试。”赵虎钊故作神秘地说道。
“快!快说来听听!”韩大烟杆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赵虎钊也不卖关子,便把自己知道的那个用草木灰和动物油脂重新鞣制硬化皮毛的土方子,简单地说了一遍。
韩大烟杆听得一愣一愣的,越听眼睛越亮,越听越觉得这小子说得有道理!
“好小子!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韩大烟杆一拍大腿,对赵虎钊的态度,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爱答不理,反而变得热情起来。
“来来来!小子!进屋!进屋坐!”韩大烟杆拉着赵虎钊就往屋里走,“老头子我这儿还有几块好皮子,你都给瞅瞅!要是真能把这熊掌皮给弄好了,老头子我……重重有赏!”
赵虎钊心中暗笑,知道自己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他跟着韩大烟杆走进那间低矮昏暗的土坯房。
屋子里光线很差,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旱烟味和各种野兽皮毛的腥膻味。
墙角堆着一些杂物,炕上铺着一张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狗皮褥子。
韩大烟杆从炕梢的一个破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抱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皮毛。
他一层层地打开油纸,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赵虎钊定睛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
只见那油纸里包着的,竟然真的是几块品相极佳的熊皮和……一张色彩斑斓的虎皮!
虽然只是些边角料,但那厚实的毛发,清晰的纹理,以及那股子独有的王者气息,都足以证明,这些皮毛的珍贵!
“怎么样?小子!这些皮子,可都是老头子我当年从那些大家伙身上扒下来的!轻易可不示人!”韩大烟杆得意洋洋地说道,脸上充满了骄傲。
“好皮子!真是好皮子!”赵虎钊由衷地赞叹道。
他知道,这些皮毛,要是拿到后世去,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就在赵虎钊和韩大烟杆在屋里研究皮毛的时候,黑瞎子沟村的村长赵大山,正背着手,眉头紧锁地在村里溜达着。
他今天的心情,有些复杂。
自从上次刘二赖子那件事之后,他对赵虎钊这个以前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病秧子”,就多了一份关注。
他发现,这个赵虎钊,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仅病好了,身子骨也强壮了,而且,脑子也变得活络起来了,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精明。
尤其是他那手打猎的本事,更是让赵大山刮目相看。
短短几天功夫,又是兔子野鸡,又是狼皮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难道,这小子真是被山神爷开了窍?
还是说,他以前都是在藏拙?
赵大山越想越觉得,这个赵虎钊,不简单!
他甚至有种预感,这个以前默默无闻的小子,将来或许能给黑瞎子沟村,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老支书!您这是……溜达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赵大山的思绪。
赵大山回头一看,只见村里的会计李学文,正满脸堆笑地朝着自己走来。
“嗯,随便转转。”赵大山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对这个李学文,向来没什么好感。
这小子虽然读过几天书,但心术不正,总喜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占公家的便宜。
要不是村里实在找不出第二个识文断字的人来当会计,他早就把这小子给撸了。
“老支书啊,”李学文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您听说了没?赵虎钊那小子,最近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哦?他怎么不像话了?”赵大山眉头微挑,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仗着自己能打点野味,就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前几天还当众威胁那几个老婆子,说要打折她们的腿呢!”李学文添油加醋地说道。
“而且啊,他还整天不务正业,不好好上工挣公分,就知道往山里钻!这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那咱们村的集体生产,还要不要搞了?”
李学文这是想借着村长的手,好好地敲打敲打赵虎钊,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最好能把他那打猎的营生也给搅黄了!
省得他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看着就让人眼红!
赵大山听着李学文的“汇报”,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知道,李学文这话里,肯定有不少添油加醋的成分。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赵虎钊最近的行事,确实有些……张扬了。
这小子,有点本事是好事,但要是太不知道收敛,锋芒太露,也容易招惹是非啊。
看来,自己是得找个机会,好好地敲打敲打他了。
“行了,我知道了。”赵大山摆了摆手,打断了李学文的喋喋不休,“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那……老支书您的意思是?”李学文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赵大山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账本吧!别整天盯着别人的事儿!”
“要是让我发现,你小子再敢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或者利用职权之便,欺压社员,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大山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客气了。
李学文被他这番敲打,吓得心里一哆嗦,连忙点头哈腰地应道:“是是是!老支书教训的是!小子记下了!记下了!”
他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这位老支书的眼睛。
看来,想借刀杀人,是行不通了。
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好好地整治整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赵虎钊了!
打发走了李学文,赵大山又在村里转悠了一圈。
他越想越觉得,赵虎钊这小子,虽然有些张扬,但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要是能把他这股子劲儿,用到正道上来,用到为村集体做贡献上来,那对黑瞎子沟村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只是……该怎么引导他呢?
赵大山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好好地观察观察这个赵虎钊。
这小子,身上透着一股子邪性,也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门道!
或许,他真的能给这个贫困落后的小山村,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希望?
“老赵!你在这儿发啥呆呢?”一个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赵大山抬头一看,只见隔壁田家的当家男人,田耕,正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哦,没啥,就随便想想事儿。”赵大山笑了笑。
“想事儿?”田耕放下锄头,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在想赵家那小子的事儿?”
“嗯?”赵大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嘿嘿!我就知道!”田耕咧嘴一笑,“老赵啊,不瞒你说,俺也觉得,赵家那小子,最近可是越来越邪乎了!”
“以前病得跟个猫崽子似的,现在倒好,又是打狼又是打兔子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俺家那婆娘还说呢,八成是赵家祖坟冒青烟了,或者是有啥贵人相助了!”
“不过话说回来,”田耕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这小子虽然有本事了,但也太不知道收敛了。天天这么大鱼大肉的,也不怕招人眼红?”
“而且啊,他还娶了个日本娘们当媳妇,这事儿,在村里可是犯忌讳的。也就是现在太平了,要是在前些年,非得被人当成特务给抓起来不可!”
田耕这话,也说到了赵大山的心坎里。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赵虎钊这小子,就像一把刚开刃的刀,锋利是锋利,但也容易伤到自己,伤到别人。
必须得好好地引导,好好地打磨才行啊。
“行了,不说这些了。”赵大山摆了摆手,“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他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看看赵虎钊这小子,到底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如果他真能凭自己的本事,带领赵家过上好日子,那也是他的造化。
但如果他要是敢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胡作非为,或者做出什么危害村集体利益的事情,那他赵大山,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毕竟,他才是这个黑瞎子沟村的当家人!
“那……老支书您慢走!”田耕看着赵大山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