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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飞船深处走,那种诡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空气变得粘稠、温热,像是在一个巨大生物的体内穿行。
墙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菌毯,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手电筒的光照在上面,能看到无数细小的血管状纹路在缓缓搏动。
“我靠……这地方感觉像活的。”墨城的声音在频道里有些发毛,“咱们这是进了哪个克苏鲁神话里跑出来的怪物的食道了吗?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进胃里被消化了?”
“克苏鲁是什么?”艾丽卡:“你偷看旧世界的禁书了?”
“无语,克苏鲁不是讲爱情的,不算禁书,在物资费配所2奉献点就能买到。”
“闭嘴,保持安静。”马克低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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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来到一扇巨大的圆形舱门前。
舱门半开着,从门缝里透出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甜腻与腥腐味道的粉红色光芒。
马克做了个手势,两名猎荒者上前,合力将沉重的舱门缓缓推开。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瞬间失语,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的生态大厅。
原本应该是种植着各种地球植物的地方,此刻却被改造成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血肉和藤蔓构成的温床。
无数人形的、由肉红色藤蔓和组织构成的“肉土”,遍布了整个大厅。
他们或站或坐,或躺或卧,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凝固了的亲密姿态。
有的肉土相互依偎,头靠着头,仿佛在分享一个永恒的秘密。
有的肉土面对面,手臂环绕着对方的腰,身体紧紧相贴。
而最中央的几对,他们的“脸”凑在一起,由藤蔓构成的“嘴唇”紧紧地贴合,仿佛正在进行一个持续了几个世纪的、沉默而虔诚的亲吻。
整个大厅都笼罩在那片粉红色的光晕中,空气里回荡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无数人同时在低声吟唱的嗡鸣声。
这幅画面,既神圣又亵渎,既美丽又恐怖,带着一种扭曲到极致的、关于“爱”与“永恒”的病态美感。
“我的……光影之主啊……”一名年轻的尘民发出一声呻吟,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被那些相拥在一起的肉体所吸引。
有些人觉得恶心,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有些人却觉得这些肉土十分有趣,好奇他们在变成肉土的前一瞬为什么会维持着这种相拥亲吻的姿态。
佩妮看得入了迷。
她没有感到恶心,反而从那些肉土凝固的姿态中,感受到了一种……悲伤的、执着的爱意。
他们就像旧世界传说里那些为了爱情而被神明变成石像的恋人,用一种丑陋的方式,实现了永恒的相守。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几个人的反应,显得尤为特别。
随行的尘民少女4277,她的小脸惨白,紧紧抱着怀里的工具箱。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对拥吻的肉土上时,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转过头,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看向了那个站在队伍最边缘的、沉默如山的身影。
她看向了楚子航。
那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恐惧,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莫名的悸动。
这种原始的、不分对错的、赤裸裸的“结合”,让她本能地想到了那个同样无法被理解、强大到让她战栗的男人。
*“他……会这样吗?”*
一个荒唐的念头,像一颗失控的子弹,在少女的心中炸开。
而另一边,冉冰的反应则更加复杂。
她先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用狙击手的本能分析着这一切。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先是落在了楚子航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停留了1.2秒,接着,又转向了身旁脸色凝重、眼神中充满责任与挣扎的马克队长。
一个,是打破一切规则的‘奇点’,代表着未知的、无法预测的强大。
另一个,是维系着灯塔秩序的‘基石’,代表着责任、守护和我们所熟悉的人性。
冉冰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动摇。
眼前这些非人的“爱”,让她过去所有关于生存、战斗、同伴的认知体系,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眼前的景象,就像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楚子航,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灯塔和猎荒者们正在为之奋斗的“未来”。
而楚子航,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黄金瞳里,没有厌恶,没有赞叹,只有冰冷的数据在飞速流淌。
【这些人像是在同一时间被瞬间夺走了生命源质】
【普通的脊骨或者单一的泛生型噬极兽显然无法做到这一点】
【‘亲吻’和‘拥抱’,本质上是最高效的能量和信息交换方式。】
【所谓的爱,只是人类基于自身情感模型的、毫无意义的投射】
眼前毫无预兆的恍惚了一下。
空气中好似突然泛起了一股甜腻的香气,像是某种具备指向性的催化剂,精准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那道被焊死的闸门。
西周由血肉和藤蔓构成的、亵渎般的礼堂在溶解、褪色。
粉红色的光晕变成了地铁隧道里昏黄闪烁的应急灯,粘稠温热的空气变得阴冷潮湿,滴水的“噗嗤”声变成了远处传来的、铁轨的震动声。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后,他看见了她。
就在那片黑暗的尽头,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出来,她歪着头,嘴角挂着熟悉的、狡黠又明媚的微笑,像是刚刚逃了晚自习,在校门口等着和谁一起去吃街角的关东煮。
“师兄,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她开口了,声音清脆得像夏天的风铃。
夏弥。
楚子航的呼吸停滞了。
他那颗永远以固定频率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失序。
他知道这是幻觉,是欺骗,是这个该死的世界用他最深的执念编织出的陷阱。
他的大脑在疯狂报警,理智在嘶吼着命令他拔出匕首,将这个虚假的幻影连同自己的妄念一同斩碎。
可他的身体,却像被灌满了铅,动弹不得。
他只是看着她,贪婪地看着。
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裙摆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温柔的弧线。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梢上那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那是他记忆里最清晰的味道。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此刻呆滞的、卸下了一切防备的脸。
“师兄,”她轻声说,“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想告诉她自己己经去了那间出租屋,可他的女孩儿不在那儿。
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砾,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只是看着,试图将这张脸,这个瞬间,永远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伸出手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温暖的虚幻时,一张冰凉的面罩忽然从侧面“咔哒”一声扣在了他的脸上。
清冽的过滤空气瞬间涌入肺部,那股甜腻的香气被隔绝在外。
眼前的世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那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孩,连同她身后的地铁站台,如烟雾般消散。
他又回到了那个由血肉构成的、粉红色的诡异大厅。
冉冰就站在他面前,手里还保持着给他戴上呼吸面罩的姿势。
她看着他那双瞬间恢复了冰冷焦距的黄金瞳,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带着些许善意调侃的微笑。
“小心点,别被猩红素感染了,”她朝他眨了眨眼,“那些东西,会让人产生幻觉的。”
“而且最好不要拔刀,被猩红素感染的时候,你看到的噬极很可能是自己的同伴。”
冉冰话正说着,大厅中央,那对拥吻最紧密的肉土,它们身上连接的、最粗壮的一根藤蔓,顶端那颗巨大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忽然……
“啵”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的香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马克脸色剧变,大吼一声:“不好!是地幔藤!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