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的尽头,地平线上,一个庞然大物正在缓缓移动。
那根本不是什么噬极兽,那是一座行走的山脉,一坨活着的、会呼吸的、堪比天灾的巨大肉块。
它每一次移动,都让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光是看着它,墨城就觉得自己的SAN值在以每秒一百点的速度狂掉。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墨城的声音己经走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数据库里有这玩意儿的资料吗?这体型,一口就能把灯塔当餐后甜点给嚼了吧!”
“是双颚兽。”马克的声音从望远镜后传来,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不用惊慌,它的移动速度跟不上装甲车。但是……你看它的肩膀上。”
肩膀?
那玩意儿还有肩膀?
墨城努力调整焦距,然后,他看见了。
在那座移动山脉的肩头,在那片由丑陋的、扭曲的血肉构成的“观景平台”上,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她有一头比冉冰的雪发更纯粹、更耀眼的白发,那不是衰老或病变的苍白,而是像把月光碾碎了纺成丝线,再织成一匹光滑如绸的瀑布,随意地披在身后。
她的腰间,横着一柄狭长的唐刀,刀鞘古朴,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身姿挺拔如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刀柄上,眼神平视着远方,仿佛脚下那座能让整个猎荒者小队当场去世的移动山脉,不过是她家养的、出门时代步用的哈士奇。
风吹过,发丝拂动,墨城发誓自己甚至能隔着这么远,闻到那股子不属于这个操蛋末日的、干净到犯规的味道。
她就那么站着,白色短发在腥风中狂舞,裙摆飘动,与身后那如同末日背景板的怪物形成了荒诞而又诡异的和谐。
她像是在自家阳台上吹风,对脚下这头能毁灭文明的巨兽,对周遭这片破碎的世界,没有丝毫的在意。
墨城放下了望远镜,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刚刚建立起来的对4071的敬畏,都被这一眼给看得稀碎。
“我……我靠……”墨城的内心独白己经放弃了逻辑,开始自由飞翔,“说好的末日求生呢?怎么突然变成美少女与野兽了?她是地面土著吗?旧世界活下来的神仙?还是说这头大家伙是她养的宠物?”
“那她平时的狗粮开销得有多大?”
整个车厢里,只有楚子航没有动。
他睁开了眼,那双黄金瞳里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的金色。
在其他人眼中,那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画面。
但在他的视野里,那流淌在巨兽与女人之间的、庞大到近乎实质化的生命源质,那共生的、和谐的、宛如一体的灵魂链接,是如此的……熟悉。
这不是人类与工具,也不是饲主与宠物。
这是一种他只在某个地方、某群生物身上见过的……君与臣的威严。
墨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楚子航,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站在怪物肩头的白发女人,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完了,全完了。
他觉得他们这帮猎荒者就像是一群在新手村兢兢业业打史莱姆的玩家,结果一不小心,撞进了两个满级大佬的神仙斗法现场。
而他们,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 ...
...
返回灯塔的升降平台上,大家的话很少。
唐尼、佩妮,还有另外三名猎荒者的座位,空荡荡的,像几个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和声音。
用以往出任务的战损来看,他们这次的损失算比较小的。
但是却损失了佩妮和唐尼两名猎荒者精英。
所以,虽然活下来的整体人数变多了,但是却谈不上完胜。
但他们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
马克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身上沾满了队友和怪物的血。
冉冰在擦拭她的狙击枪,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镜片擦穿。
她的动作很稳,但没人看到,她握着擦镜布的手,指节己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她的脑子里,像一部坏掉的电影放映机,反复播放着几个画面:唐尼和佩妮倒下的瞬间,肉土们拥吻的诡异画面,以及……楚子航伸出手,让万物臣服的那一幕。
爱、死亡、规则、力量……这些词在她脑中乱成一锅粥。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首以来坚信的、可以通过数据和逻辑来解释的世界,是那么的可笑和脆弱。
墨城和艾丽卡蜷缩在角落里,两个平时最闹腾的家伙,此刻却安静得像两只淋湿了的鹌鹑。
“喂……艾丽卡……”墨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你说……”
“你该不会又要问我奉献点怎么花吧?”
“很好,你己经会抢答了。”
艾丽卡觉得很无语,她还是想念和杰夫一起出任务的时光。
可惜杰夫这次任务没跟来,他和其他老兵一起去B-18生态区搜集旧世界的植物种子了。
“攒着吧。”艾丽卡说:“我怕下次出任务受重伤,奉献点不够治。”
“嘁,无趣!”墨城翘着二郎腿道:“我肯定是要再去买点旧世界的书来看。”
“是是是是~~。你最好多买点。”艾丽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不知道你那些旧世界的梗说给谁听,我反正跟不上你的思路。”
‘我能跟得上.....’楚子航默默的说。
他坐在离所有人最远的地方,手里把玩着那朵从花萼兽核心摘下来的、己经开始枯萎的血色巨花。
“有趣的样本。玛娜生态的进化比资料里描述的要复杂得多。”
可惜他不是科研人员,否则真想亲自将这些生态样本切开来看看。
他完全没有理会周围的悲伤气氛,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最后那惊天动地的一手,给这些幸存者带来了多大的精神冲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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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降平台终于停稳,舱门缓缓开启。
外面,是灯塔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