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头在黑暗中睁开眼,烦躁地“哼”了一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闹着分家的是你,现在后悔的也是你!”
“老大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算没分家,他看到这阵仗,腿肚子不转筋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撑场面?”
“我……我那不是为了文彦嘛!”
徐氏自知理亏,声音小了下去,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理由:
“再说了,谁能想到二房这个闷葫芦里,能蹦出个金豆子来?这不就是命吗?咱们文彦就是没这个好命!”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徐氏就揣着一肚子邪火,说是去帮衬,实则是去寻不痛快的,径首朝着村东头大房的院子走去。
……
大房徐有德一家,这几日过得也同样煎熬。
徐飞高中案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全村,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起初,李氏还撇着嘴,酸溜溜地说什么“走了狗屎运”,徐有德也故作镇定,说“不过是个县试案首,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可当林家送重礼、县丞公子亲自登门,甚至甘愿给徐飞当书童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再也无法淡定了。
嫉妒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他们的心。
尤其是九岁的徐文彦,他从小就是家里的宝,是奶奶徐氏口中“最有出息的孙子”,是整个徐家的希望。
可现在,所有的光环都被那个他一向看不起的、瘦猴似的堂弟给夺走了。
村里的孩子们不再围着他转,大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没爹管的野种能考上案首!我不信!他肯定是作弊了!”
徐文彦在家里又哭又闹,将书本撕得粉碎。
李氏抱着儿子,心疼得首掉泪,嘴里不住地咒骂:“我可怜的儿啊,别气坏了身子。那个小杂种,肯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徐有德一言不发,蹲在门槛。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徐氏阴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娘,您怎么来了?”
李氏连忙擦干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上去。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徐氏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说话夹枪带棒,眼神不住地往屋里瞟。
李氏的脸顿时僵住了。
“娘,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徐有德站起身,闷声闷气地开口。
“我说哪儿的话你们心里清楚!”
徐氏一拍大腿,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问你们,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二房那个小的就是个废物,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是谁说只要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去,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啊?”
她指着徐有德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现在呢?人家翻身了!翻了个大身!县丞的公子都上赶着给他当跟班,你们说,这是多大的脸面?”
“你们呢?你们就守着这几亩破地,守着你们那宝贝疙瘩儿子,有什么用?能给家里带来一分钱的好处吗?”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插进了大房三口人的心里。
“娘!您够了!”
李氏尖叫起来,“您现在说这些风凉话有什么用?当初分家您不也是同意的吗?您偏心我们文彦,难道还有错了?谁知道那个徐飞……谁知道他……”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徐文彦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双眼通红,指着徐氏大吼,“你就是个老糊涂!你后悔了!你看见徐飞有出息了,就嫌弃我了!”
“早知道他读书这么厉害,我当初就不该让爹娘分家!我就该天天巴结他,给他当牛做马!”
“那样现在风光的就是我了!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徐有德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就要扇巴掌。
“我说错了吗?”
徐文彦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的目光,“他现在是案首了,以后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当大官!”
“爹,你以前那么欺负他,骂他,还抢他家的东西,你就不怕他以后当了官回来报复我们吗?”
‘’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把我们一家子碾死!”
徐文彦的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醒了徐有德和李氏。
是啊,报复!
他们之前只顾着嫉妒,却忘了这最可怕的一点!
徐飞那小子,别看年纪小,心眼可多着呢!
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一旦得了势,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徐有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的场景:徐飞身穿官袍,前呼后拥地回到下河村,而他们一家,则像蝼蚁一样被轻易地踩死。
恐惧,远比嫉妒更能催生出恶毒。
“不能……绝不能让他有这个机会!”
徐有德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他一把抓住徐文彦的胳膊。
“儿子,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李氏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惊恐变成了狰狞:“当家的,你的意思是……”
徐有德看了一眼还在兀自生气的徐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拉着老婆孩子,走进了里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门外,徐氏还在骂骂咧咧。
门内,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
景月客栈,后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徐飞正在书桌前,用一根细细的炭笔,在一张巨大的麻纸上勾勒着什么。
林子轩坐在不远处的茶桌旁,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杯。
他爹,刚刚来过。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先是夸奖了徐飞几句“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然后又勉励了儿子几句“多向明礼贤弟学习,戒骄戒躁”。
最后,从袖中取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轻轻放在桌上。
“明礼,这是叔叔的一点心意。”
“以及私塾扩建的款项,你尽管用。”
“若是不够,再来找我。”
说完,他便以“公务繁忙”为由,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