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 年霜降后的第七夜,霞飞路的梧桐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阴影,留声机里周璇的《何日君再来》混着夜来香气息,在深秋的冷风中显得格外凄清。顾曼殊的丝质手套捏着《申报》最新号外,头版标题《霞飞路连环失血案:少女颈间现吸血鬼齿痕》的油墨尚未干透,配图里那朵染血的白玫瑰,正以诡异的姿态躺在死者颈侧。
"第三起了。" 林深的呢子大衣领口竖起,遮住半张脸,指尖划过报纸上的齿痕照片,"齿印间距 8.7 毫米,犬齿长度超过正常人类 3 毫米 —— 不是真牙,是橡胶模具。" 他忽然抬头,望向街角发颤的报童,"小兄弟,前两起案件的现场,是不是都有花瓣落在血迹上方?"
报童的棉鞋在青砖上蹭出声响,眼睛却盯着陈九刀腰间的斧头:"您、您是巡捕房的先生?每个死者脖子上都有玫瑰,白的红的都有,上个月王小姐死的时候,花瓣上还沾着金粉......"
霞飞路 27 号的警戒线内,法国领事馆的翻译正在向巡捕房解释,顾曼殊的海鸥相机突然闪光,定格了死者腕间的红绳 —— 三圈死结,绳头系着极小的骷髅头银饰,与纺织厂女工登记簿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顾小姐,您这样擅自拍摄......" 翻译的话被林深打断。
"死者指甲缝里的粉末。" 林深蹲下身,指尖沾起少许银白色颗粒,"不是金粉,是镁粉。白秋生在德国发表的《血液动力学研究》里提过,镁粉与人体汗液接触会产生冷光,用来标记采血位置再好不过。"
陈九刀的斧头磕在铸铁围栏上,震得街灯摇晃:"老子在闸北码头见过这种银饰,周鹤年的义子曾用它换过鸦片。" 他忽然凑近死者颈侧,嗅了嗅忽然咒骂,"杏仁味!和跑马厅死马身上的一样,是白秋生的新型麻醉剂!"
巡捕房的法医掀开白布,露出死者苍白的脸:"三具尸体都呈现急性失血症状,但现场没有喷溅血迹,血管切口整齐得像外科手术......"
"因为凶手在采血前注射了凝血剂。" 林深指向死者眼睑下的淤青,"这个位置的压迫点能阻断颈总动脉,配合麻醉剂让受害者昏迷,再用医用采血针抽取血液 —— 齿痕和玫瑰,不过是转移视线的幌子。"
顾曼殊的笔尖在 "凝血剂"" 麻醉剂 " 旁画圈,忽然注意到死者耳后有片淡青色胎记,形状像半朵牡丹。她掏出从福记仓库找到的青铜罗盘,发现罗盘背面的牡丹纹路,与胎记的缺口完全吻合。
"林博士,法租界医院的护士说,最近三个月有二十袋血浆莫名失踪。" 顾曼殊压低声音,"而且每袋血浆的标签上,都盖着 ' 白氏制药 ' 的质检章。"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敲响子时,三人组跟着血迹走向弄堂深处。青砖墙面上用红漆画着巨大的蝙蝠图案,翅膀末端缀着白玫瑰 —— 正是案件中出现的 "吸血鬼" 标志。陈九刀的斧头突然劈向墙面,砖块应声而落,露出后面的铁皮门,门上的密码锁刻着《牡丹亭?冥判》的工尺谱。
"白秋生的密码还是离不开昆曲。" 林深轻笑,指尖在工尺谱上点出《冥判》的首句,"‘一灵未化,泼残生堪嗟’—— 对应数字 13。" 锁芯转动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地下室台阶上散落着带血的纱布,每片纱布上都印着极小的 "鹤" 字。
地下室中央摆着六张铁床,床脚刻着编号 1 至 6,与三起案件的死亡顺序一致。顾曼殊的镁光灯照亮墙角的玻璃柜,里面整齐码放着五十支安瓿瓶,标签上用德文写着 "人体实验样本?A 型血",入库日期正是每起浮尸案的案发日。
"这些血液......" 顾曼殊的声音发颤,"和外滩浮尸案的死者血型一致,白秋生在收集特定血型的血液。" 她忽然指向铁床栏杆上的抓痕,"看,每个抓痕都是五道,对应《牡丹亭》的五瓣牡丹 —— 他在用受害者的血,绘制属于自己的 ' 精英统治图谱 '。"
陈九刀的斧头劈开锁着的文件柜,里面掉出本血字账本,首页贴着日军 731 部队的通行证复印件,发证日期是 1930 年 3 月 15 日,恰好是第一起吸血鬼案的前三天。顾曼殊的指尖划过通行证上的签名,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警告:"曼殊,若在上海见到樱花徽章的医学文件,务必交给地下党。"
"顾小姐,楼下有情况!" 看守弄堂的斧头帮兄弟突然闯入,"周鹤年的轿车停在街口,还有穿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
林深吹灭煤油灯的瞬间,地下室天窗传来玻璃碎裂声。白秋生的助手吊着钢丝绳降下,手中的勃朗宁手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少爷果然厉害,可惜来得太晚了 ——" 他的枪口对准铁床上的编号 6,"第六位小姐的血,马上要送去东北。"
陈九刀的斧头率先劈向钢丝绳,木屑飞溅中,林深拽着顾曼殊滚向暗角。手电筒光束扫过的瞬间,顾曼殊看见助手腕间的樱花纹身 —— 那是 731 部队的标志,与通行证上的徽章完全一致。
"白秋生在给日军提供血清。" 林深贴着潮湿的墙根移动,"东北最近爆发的鼠疫,需要 A 型血的血清,而他选中的受害者,都是外滩浮尸案中被拐卖的女学生。"
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变成急促的乱响,弄堂里传来斧头帮兄弟们的怒吼。陈九刀的斧头砍断最后一根钢丝绳时,助手的枪口己对准林深眉心,却被顾曼殊突然掷出的铜哨干扰 —— 那是从跑马厅案缴获的 440 赫兹哨子。
"你忘了,声音也能成为武器。" 林深趁机夺下手枪,发现枪柄刻着骷髅头与牡丹的交织图案,"白秋生用《牡丹亭?冥判》布局,每个死者对应一折戏,而你......" 他望向助手充血的瞳孔,"不过是 731 部队的活体运输员。"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被撞开,孟蝶衣的戏服水袖扫过血迹,手中的勃朗宁枪口还冒着青烟:"深哥,周鹤年的义子在楼上埋伏,他手里的名单......"
"是三十七名女学生的血型记录。" 林深接过染血的名单,发现每个名字旁都标着《牡丹亭》的折目,"白秋生要凑齐《牡丹亭》全本的血型,完成他的 ' 精英血液库 '。" 他忽然望向顾曼殊,"还记得纺织厂的三十七名女工吗?她们的死,都是为了给这个名单让路。"
顾曼殊的笔尖在 "731 部队"" 血液库 " 旁画了重重的圈,忽然听见地面传来汽车引擎声。她冲上楼梯时,正看见周鹤年的轿车碾过街角的白玫瑰,车尾箱缝隙里渗出的鲜血,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痕迹。
"追!" 陈九刀的斧头砍向轿车后轮,轮胎爆破声中,周鹤年的义子探出头射击,子弹擦过孟蝶衣的鬓角,打碎了墙上的月份牌 —— 画中女郎颈间的珍珠项链,恰好遮住了本该出现的齿痕位置。
霞飞路的路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白秋生特有的冷笑声:"林深,你以为破了吸血鬼的噱头,就能阻止 ' 白面 ' 与血清的交易?" 他的手电筒光束照亮铁床上的编号 6,"这个姑娘的血,即将登上开往旅顺的货轮,而你......"
话未说完,陈九刀的斧头己劈中他持手电筒的手腕。顾曼殊趁机点亮镁光灯,拍下了白秋生白大褂下的樱花纹身 —— 那是她追踪半年的 731 部队标记,也是父亲牺牲前未能传递的关键情报。
"白秋生,你在德国发表的《血液贵族论》,不过是 731 部队的前期实验。" 林深捡起掉在地上的安瓿瓶,"用玫瑰花瓣掩盖麻醉剂气味,用齿痕模具转移视线,本质都是为了掩盖人体实验的真相。"
白秋生忽然轻笑,掏出藏在舌下的毒囊:"你以为毁了地下室,就能断了日军的血清 supply?" 他的目光扫过顾曼殊,"顾小姐追查的地下血库,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血液工厂......"
毒囊咬破的瞬间,陈九刀的斧头劈中他的肩膀,白秋生的话永远停在了喉间。顾曼殊蹲下时,发现他掌心刻着极小的 "鹤" 字,与周鹤年的私章如出一辙 —— 原来从始至终,周鹤年的 "东方洪门帝国",早己与日军的细菌战计划狼狈为奸。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重新响起,这次是卯时三刻。三人组站在地下室门口,看着斧头帮兄弟抬出的铁床,每个床脚的编号都对应着《牡丹亭》的折目,而编号 1 至 3 的床栏上,分别刻着孟蝶衣、李淑兰、陈秀兰的名字。
"林博士,法租界法医的最新报告。" 顾曼殊递过沾着血渍的纸条,"所有死者的血液中都含有锑粉,和浮尸案红绳、跑马厅药剂的成分相同。白秋生在每起案件中重复使用锑元素,是为了让血液在低温下保持活性。"
林深点头,目光落在白秋生的白大褂口袋,里面露出半张工尺谱,正是《牡丹亭?冥判》的唱词,每句歌词旁标着不同的血型代码:"他用昆曲做密码,用生命做注脚,所谓的 ' 精英统治论 ',不过是杀人的借口。"
孟蝶衣忽然指着地下室角落的青铜罗盘,与林深怀中的那枚严丝合缝:"深哥,这个罗盘的背面......"
"刻着东北三省的地图。" 林深接过话头,指尖抚过凹凸的纹路,"周鹤年和白秋生的终极目标,不止是上海的洪门帝国,更是整个东北的血液资源 —— 那些被拐卖的女学生,那些死在蒸汽管道、铜钟共振、哨声控制下的女工,都是他们献给日军的 ' 祭品 '。"
霞飞路的晨光穿透梧桐叶,照在弄堂墙面的蝙蝠图案上,白玫瑰的血迹在青砖上勾勒出牡丹的形状。顾曼殊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线索:血玫瑰、樱花纹身、731 部队通行证,霞飞路案不仅是连环杀人,更是日军细菌战的前期布局。当白秋生的毒囊咬破时,黄浦江的暗流正将阴谋推向更远的东北,而我们的追查,才刚刚开始。
当三人组离开霞飞路时,街角的报童正在叫卖新号外:*"吸血鬼传说真相大白!幕后黑手牵扯跨国人体实验!"* 顾曼殊望着报纸上的白玫瑰照片,忽然发现花瓣的脉络里,藏着极小的 "鹤" 字 —— 那是周鹤年留下的标记,也是下一场杀局的预告。
陈九刀忽然停步,望着弄堂深处的药铺:"老子想起来了,三年前我娘在闸北 dying 时,护士就是戴着这种白手套,抽走了她的血......" 他的声音低沉,"现在老子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具浮尸都缠着红绳 —— 那是他们给祭品打的标签。"
林深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远处的黄浦江:"九刀,还记得我们在跑马厅找到的血账本吗?上面的每笔血清交易,都对应着《牡丹亭》的唱词,而最后一页......"
"写着 ' 五瓣牡丹聚齐之日,东方洪门崛起之时 '。" 孟蝶衣接过话头,掏出从白秋生身上找到的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福记仓库的暗格,那里藏着三十七名女学生的卖身契,还有......"
"还有我爹娘的死亡证明。" 林深轻笑,指尖划过钥匙上的骷髅头图案,"周鹤年以为用昆曲密码就能掩盖罪行,却不知道,每朵牡丹的盛开,都需要阳光与正义的浇灌,而他种下的恶之花,终将被暴雨摧毁。"
霞飞路的风卷起地上的白玫瑰,花瓣掠过顾曼殊的笔记本,停在 "731 部队" 的字样上。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战争最残酷的,不是枪炮,是人性的沦丧。" 而此刻,她手中的证据,正将这种沦丧,从霞飞路的弄堂,扯向更遥远、更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