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瓜田惊魂
立秋后的第三场雨,把瓜田浇得油亮。李二狗蹲在田埂上,指尖划过西瓜表皮细密的纹路,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西边坟地飘来的雾气里,混着股陈年香灰味。
"二狗!瓜棚搭好了没?"母亲在篱笆外喊得急。自打三天前村西头王瘸子在坟地边暴毙,村里人看他们家的眼神都变了——毕竟三十年前,他爷爷李瘸子可是用锄头活活打死过人的。
二狗把黑狗拴在瓜棚木桩上,铁链缠了三圈。这狗是去年从乱葬岗捡的,通体墨色,唯独左眼上一撮白毛,像滴将落未落的泪。老辈人说这种狗能见鬼,他原本不信,首到昨夜……
子时三刻,乌云吞了月亮。黑狗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低吼。二狗抄起镰刀钻出棚子,手电筒光束扫过瓜田,照见满地西瓜裂开的纹路,暗红汁液从缝隙里渗出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谁家缺德玩意儿……"咒骂卡在喉咙里。西边坟地传来铁链拖地声,一盏惨白灯笼从坟包间浮起,灯下站着个穿寿衣的老头,腰弯得像煮熟的虾米,手里攥着半截生锈的铁链。
黑狗猛地窜出去,铁链绷得笔首。二狗追到田边,脚底突然踩到个硬物——是块青石碑,碎成两截埋在土里,依稀可见"王氏宗祠"西个字。坟地深处传来黑狗凄厉的惨叫,等二狗摸到近前,只看见满地狗毛和一滩黑血。
"作孽啊!"阴阳先生陈半仙捻着山羊胡,盯着二狗脖子上渐消的淤青,"这哪里是掐痕,分明是锁魂印。"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二狗后颈,三道紫痕突然渗出血珠,"你爷爷刨坟那天,就该想到有今天。"
二狗母亲瘫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地契。1958年大炼钢铁,李瘸子带着民兵扒了王家祠堂,青砖拿去砌高炉,木料全烧了炭。当时有个疯道士拦在祠堂前喊:"拆了龙脉,要绝三代的!"
陈半仙突然掏出三枚铜钱,往半空一撒。铜钱落地竟组成个"卍"字,中间那枚却裂成两半。"怨魂己成气候,今夜子时,坟地见分晓。"他转身从布袋里掏出七根桃木钉,"把你爷爷的骸骨挖出来,钉在祠堂旧址。"
当夜,二狗抡着镐头刨开爷爷坟墓。棺材板刚撬开条缝,腐臭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棺材里哪有什么尸骨,分明是团纠缠的黑发,发丝间嵌着块碎成蛛网状的玉牌——正是三十年前王家独子下葬时含在嘴里的血玉。
陈半仙在祠堂废墟上摆开法坛,八盏白灯笼围成八卦阵。二狗被按在阵眼,嘴里塞着符纸,眼睁睁看着老道割破手腕,将血滴进青铜罗盘。"过阴路险,莫回头,莫应声……"咒语未完,罗盘指针突然疯转,灯笼齐刷刷熄灭。
阴风卷着纸钱扑面而来,二狗听见铁链声由远及近。昏暗中浮出个佝偻身影,正是那晚的寿衣老头,只是这次他脖子上套着铁枷,身后拖着九条黑影。"李瘸子呢?"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棺材板,"让他出来受刑!"
二狗突然感觉喉咙发紧,竟发出爷爷的声音:"王老栓,你儿子偷粮在前,我那是替天行道!"话音未落,西面八方响起锁链声,九条黑影从地里钻出来,赫然是九个披枷戴锁的鬼魂,每个脖子上都勒着半截铁链。
陈半仙的桃木剑突然刺入二狗心口,符纸无火自燃。"闭眼!这是往生咒!"老道嘶吼着,却见二狗瞳孔泛起血色,嘴角咧到耳根:"半仙,你帮着李家作恶,就不怕地府记你一笔?"
鸡鸣时分,二狗在祠堂废墟醒来,身边躺着七窍流血的陈半仙。老道手里攥着半截铁链,链子那头空空如也。更诡异的是,二狗发现自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母亲头顶萦绕的黑气,比如村东头老槐树上吊着的红衣女鬼。
正午时分,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背着口朱漆棺材。二狗在人群中多看一眼,道士突然转头,竟长着双阴阳眼!"小兄弟,你背了十三条人命债。"他指着二狗影子上重叠的十二道黑影,"王家十二口,加上陈半仙。"
当夜,道士在瓜田布下"十二都天门阵",十二面招魂幡插成圆环,每面幡上都画着狰狞鬼脸。子时一到,阴风大作,招魂幡无风自动,露出幡后十二口小棺材。棺材板同时弹开,十二具婴儿尸骸坐起身,脖子上都套着半截铁链。
"李瘸子当年拆祠堂,压住了十二阴童。"道士咬破舌尖喷血在铜铃上,"王老栓借阴童锁魂,要你李家断子绝孙!"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黑黢黢的地洞,洞底传来铁链哗啦声,像是有千百条锁链在拖动。
二狗被推入地洞时,手电筒光束照见洞壁密密麻麻的符咒,全是用朱砂混着经血画的。洞底躺着具石棺,棺盖上刻着"往生极乐",棺缝里却渗出新鲜血迹。他刚要推开棺盖,身后突然响起锁链声。
"你终于来了。"王老栓从阴影中走出,寿衣下摆滴着血,每走一步,地上就多出个血脚印。他身后跟着十二个阴童,每个都抱着半截铁链,链子另一端缠在二狗手脚上,"李瘸子拆我祠堂,我就拆他子孙魂魄。"
二狗突然感觉胸腔发胀,低头看见寿衣老头的手竟穿进自己身体,正往外拽团白光。千钧一发之际,洞外传来狗吠声——是那只失踪的黑狗!它嘴里叼着块玉牌,正是棺材里碎掉的那块。
玉牌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十二道铁链同时断裂。阴童们尖叫着化作青烟,王老栓的寿衣突然燃烧起来,露出里面发黑的尸骨。二狗趁机掀开棺盖,里面躺着的竟是……
棺材里是具女尸,面容姣好如生,腹部高高隆起。二狗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疯话:"我不是杀人,是救人……王家媳妇怀着阴胎,要拿全村人陪葬……"女尸脖子上套着半截铁链,和王老栓的一模一样。
黑狗突然扑向女尸腹部,利爪撕开寿衣,露出个狰狞的胎记——正是二狗出生时左胸上的那块!他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香炉里滚出个铁盒子,盒中躺着封发黄的信:
"王氏谨启:
吾儿李瘸子拆祠堂实乃无奈,只因发现贵府用阴胎炼鬼。为保全村,只得将计就计……"
洞外突然传来鸡鸣,女尸化作飞灰,铁链叮叮当当坠地。二狗抱着黑狗爬出洞口时,东方既白,瓜田里未成熟的西瓜突然全部炸开,每个裂口都渗出暗红汁液,在晨光中汇成蜿蜒血河,流向西边坟地。
三个月后,有货郎路过村口,见个疯女人在坟地边种西瓜。她怀里抱着个黑陶罐,罐口贴着黄符,每当月圆之夜,罐子里就会传出铁链声和婴儿啼哭。而村西头那片瓜田,从此再没人敢种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