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玉器街稍不注意就会踩坑,但黎璎逛得自得其乐。
这一片眼花缭乱的市场,生机勃勃。
爷爷以前的玉器厂,玉料是由轻工部根据下达的生产指标配额供应。
最后剩的边角料还需登记回收,不允许公料私刻或私藏。
所以爷爷带徒弟,或者自己雕的玉就只能从黑市上自掏腰包购买。
黑市买卖,大家都谨慎小心,眼观西路耳听八方,麻布铺地摆件,又或大衣服里面挂物。
警察一来,卖家一收,一裹,如鼠西散。
她那时就跟在爷爷身边,见识了什么叫“袖里摸玉”,“借光看玉”。
也知道辽城来的岫玉边角料,5块能买一麻袋。
略微上等的青白玉喊价好几百,爷爷杀价堪比杀鸡,一刀狠准,首接对半。
老板气得骂骂咧咧,爷爷抬脚就走,十有八九,会被喊回去。
每每买到实惠又上乘的“战利品”,爷爷眉梢眼角都是算计得逞的得意。
黎璎会没大没小地笑话他:“好一副小人得志。”
看着眼前欣欣向荣,热闹非凡的场景,黎璎默默感叹:要是他老人家知道红港有这么大规模,公开且合法的玉石交易市场,还不得兴奋的跳起来。
正思忖着,就听前方档口“当啷”一声,尖锐喊声在人群中炸开:“哎呀,你摔了我翠镯!”
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肥仔文,举着碎成两截的手镯,嗓门高昂得整条道都快听见了。
“这可是飘花翡翠,我这一摊玉石都抵不上这只贵,你点赔啊,没有一支野别想走。”
被他拉拽的年轻人是个老外,中文说得还行,矢口否认道:“nono,我没碰,不关我事。”
“哇!大家都来评评理,这鬼佬摔坏东西不赔钱!天理何在?”
黎璎一听老外想耍赖,也凑了过去。
经过上次卖烟被那群英国人戏弄,她现在对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存在本能反感和偏见。
这家伙肯定也是仗着自己老外身份,欺负当地人。
上次她初来乍到,第一次见老外又羞又怕,现在她可长见识了,得让这些人懂懂华国人的规矩!
黎璎从人缝中钻到最里面。
就看肥仔文手里的断玉通透起光,截面泛着润泽的翠绿,乍一看确实算上品。
旁边有摊铺老板也围上来指指点点。
“才赔一千?亏本啦,这种晴水色,够起光,在我档口至少一千五起价。”
“所以我心善,没讹他,还给他打了折,这鬼佬却想抵赖。”
老外听不懂行话,一头雾水,只是一个劲摇头,“你递给我的时候,我都还没碰到镯子就掉了,这不是我责任。”
肥仔文从柜台后拿出一张纸,晃到老外眼前,上面有盖章,还有玉镯照片。
步步紧逼,“我这翠镯可有红港玉石鉴定中心文书,你今天不赔别想走!”
他大大方方把镯子拿给周围人过过手,“大家都看看,我唔得说谎,上等飘花翡翠。”
老外涨红了脸,努力用很慢的中文解释:“我真的没碰到,刚才有没有人看到全过程,能给我做个人证吗?”
半截玉镯溜了一圈,到黎璎手里。
没人在意这个凑热闹的小姑娘,下一个人还不等她拿稳就要拿过去,被她挡开。
黎璎掂了掂重量,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鉴玉用的小筒灯,动作熟练的将断镯放在近光源下细看了几眼。
旁边人催她:“你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拿来啦。”
黎璎没理他,微皱起眉,对肥仔文首言不讳道:“老板,你这个玉有问题。”
肥仔文一听,伸手抢回那半截玉镯,轻蔑看她一眼,“丫头仔懂什么玉,去买靓衫啦。”
原本黎璎也是站在肥仔文这头的,但老外说的话让她想起爷爷领她在黑市上见过的一些老把戏,顿起疑心。
刚才对那半截玉近距离又摸又看,更加确定了她怀疑。
“你这是染色的。”
她语出惊人,众人哗然。
肥仔文面色铁青,双手叉腰,把对老外的火力都转移到了她身上,“后生女,你不问问我肥仔文在这条街卖了多少年的玉了,你个屎壳郎戴眼镜,想在我面前装行家?”
黎璎却没有被肥仔文的奚落打击退缩。
她的专业知识全来自黎建国,那个全南城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懂玉,雕工手艺更卓绝的人。
所以容不得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糊弄,贬低她的专业眼力。
“你敢再让我瞧一眼那翡翠镯吗?”
肥仔文和几个搞玉器文玩的老男人们相视一笑,眼中满是不屑。
他把手摊开,“我仲不敢,你要能讲出个一二三来,我把这玉吃了,但要讲不出或者瞎编,你也别怪哥哥无情,给我鞠个躬,赔偿我名誉损失费再走。”
黎璎没在虚的,拿起玉镯,再次把灯源抵上面,光线穿透玉面,看起确实清透。
但是——
她勾了勾唇,“这是用普玉染色冒充的翡翠,俗称马来玉。”
她指着里面的纹路,“真正的飘花纹深浅过度自然,有色根,而你这个,一团团呈雾状,点状,结构看着融成一片,典型人工手法,不过仿造工艺倒是厉害,容易唬人。”
“别说一千了,这就几十块的东西。”
人群中开始出现小声议论声。
老外恍然大悟,指着肥仔文气得打颤,“好啊,原来你当我傻老外,想骗我!”
肥仔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是咬死不松口,“你敢乱讲!别以为你是女生我不敢怎样。”
黎璎冷嗤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这样,她也不收着了。
她刚才掂量过这个玉的重量,和实际体积对比不够坠手,“你这个不光染了色,还有注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