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厦市1970年冬夜的寒风像把钝刀,刮得向阳巷煤棚的破窗纸簌簌作响。兆辉煌蜷缩在发霉的草垫上,听着娄成就磨牙的声响混着冯大庆的呼噜,断腿处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六年前煤棚铁架砸下时留下的顽疾,每逢阴雨天,碎骨渣在关节腔里摩擦的钝痛,就像有人用生锈的钢钎反复搅动。
他摸出藏在砖缝里的玻璃片,刃口上还沾着三天前矿场保安的脑浆,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自从掌握了铅矿走私的门道,这样的杀戮便成了家常便饭。煤棚角落堆着几个麻布袋,里面装着偷运出来的铅锭,青灰色的金属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极了老乞丐临终前咳出的血沫。
"瘸子,该去接货了。"冯大庆踹了踹他的断腿,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兆辉煌的后槽牙咬得发疼,想起昨夜这个所谓的兄弟在赌坊输光了半个月的货款,还把小六子的口粮抵了债。他撑起身子,顺手将玻璃片塞进袖筒,瘸着腿往煤棚外走,裤脚扫过铅锭,在麻布袋上留下道黑紫色的血痕——那是断腿伤口渗出的脓液,因长期接触铅毒早己变成诡异的颜色。
铅矿洞的入口藏在半山腰的枯树后,洞口滴落的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守卫腰间的铜哨。兆辉煌摸出怀里的铁梅暗器,这是他用矿洞废弃的铁轨锻打的,尖刺上还留着张姓矿主的血痂。三个月前,就是这枚暗器穿透了对方的咽喉,原因只是对方想分走三成利润。
"口令?"守卫的手电光扫过来,照亮兆辉煌后颈狰狞的铁锚刺青。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低吼,像极了煤棚里饿极的野狗。趁着守卫分神的刹那,铁梅暗器闪电般出手,精准刺入对方颈动脉。温热的血喷在他脸上,腥甜的味道让他想起母亲襁褓里的奶腥味——那个他从未谋面的女人,据说也是被铅毒夺去了性命。
矿洞内潮湿阴冷,铅矿石的粉末在空气中弥漫。兆辉煌打开矿灯,光柱里漂浮的粉尘像极了老乞丐烟袋锅里飘出的烟灰。他走到约定的藏货点,却发现本该装满铅锭的木箱空空如也。后颈的铁锚刺青突然发烫,多年的杀戮首觉让他猛地侧身,一枚子弹擦着耳际飞过,打在岩壁上溅起火星。
"兆哥,对不住了。"黑暗中传来小六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冯哥说你独吞了货款,要我......"话没说完,兆辉煌的铁梅己经脱手而出,尖锐的破空声中,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他摸黑走过去,矿灯照亮小六子瞪大的双眼,铁梅正插在他咽喉,鲜血汩汩流出,在铅粉覆盖的地面上晕开诡异的青紫色。
"狗杂种!"冯大庆的咒骂声从洞口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兆辉煌抓起地上的铅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母亲尸检报告里的描述:胃内发现大量铅化合物。他躲在矿车后面,听着冯大庆踢开小六子尸体的动静,指甲深深掐进铅锭,青灰色的金属表面留下五道血痕。
当冯大庆的身影进入视野的瞬间,兆辉煌突然冲出,用尽全力将铅锭砸向对方脑袋。沉闷的撞击声中,冯大庆摇晃着倒下,额角裂开的伤口里,血与铅粉混合成紫黑色的糊状物。兆辉煌扑上去,双手死死掐住对方喉咙,断腿的剧痛此刻化作无穷的力量,他看着冯大庆的脸由红变紫,突然想起八岁那年在煤棚,自己被人打断腿时也是这样绝望地挣扎。
"当年在粮站,要不是我......"冯大庆的喉间发出气音,瞳孔逐渐涣散。兆辉煌的拇指狠狠戳进他的眼球,感受着柔软的组织在指下破碎:"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把我的那份窝头喂了狗?"铁梅再次出手,这次刺进了冯大庆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矿洞岩壁上,将他之前用铅粉画的"仇"字染得更加鲜艳。
处理完尸体己是黎明时分。兆辉煌将冯大庆和小六子的尸体推进废弃的矿坑,用铅矿石掩埋。他蹲在坑边,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指甲缝里嵌着的铅粉和肉末,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呕吐物混着铅粉落在地上,形成一个扭曲的图案,像极了老乞丐临终前在他掌心画的符号。
回到煤棚时,娄成就正在煮玉米糊糊。铁锅上方升腾的热气中,兆辉煌看见对方后颈新添的刀疤——那是昨晚在赌坊与人斗殴留下的。"冯哥和小六子呢?"娄成就头也不抬地问,铁勺刮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声响。
"走了。"兆辉煌脱下沾满血的外套,扔进火炉。火焰舔舐着布料,发出"噼啪"的声响,铅毒沾染过的纤维燃烧时,散发出刺鼻的甜味。他从墙角摸出酒坛,仰头痛饮,劣质的白酒灼烧着喉咙,却冲不散嘴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深夜,兆辉煌独自坐在煤棚外的铁轨旁。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让他想起母亲离开的那个雪夜。他摸出怀里的铜钱,这是老乞丐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背面"辉煌"二字己被他舔得发亮。铜钱边缘的齿痕,和他咬断老鼠尾巴时留下的牙印一模一样。
他将铜钱塞进嘴里,感受着金属的凉意。铅毒己经渗入他的身体,让他时常产生幻觉:有时看见老乞丐坐在煤棚角落,抽着永远点不燃的烟袋;有时看见母亲的脸在火车车窗上一闪而过;更多时候,是冯大庆和小六子的鬼魂,瞪着空洞的眼睛,指着他后颈的铁锚刺青。
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兆辉煌用铁梅在枕木上刻字。他刻下冯大庆、小六子的名字,刻下所有死在他手里的人的名字,最后,重重地刻下"董贤达"三个大字。木屑纷飞中,他仿佛看见这个名字被鲜血浸透,在枕木上开出妖异的花。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兆辉煌将铁梅藏进怀里,一瘸一拐地往煤棚走。断腿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可这点疼痛与内心的炽热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知道,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复仇的脚步,那些挡路的人,都将成为他通向权力巅峰的铺路石,就像这铁轨下的枕木,被千万吨的列车反复碾压,却永远沉默。
煤棚的炉火还在燃烧,照亮兆辉煌扭曲的脸。他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这笑声里有解脱,有疯狂,更有对未来的渴望——他要让深厦市的天空,都笼罩在他亲手铸造的铅云之下,让那些曾经欺辱他、背叛他的人,都在铅毒的侵蚀中痛苦地死去。而他,兆辉煌,将从这煤火与铅尘中浴火重生,成为这座城市新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