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穿堂风掠过中央广场,卷起散落的传单和塑料袋。纸张翻飞的声音在空荡的校园里格外刺耳,其中一张沾血的期中考试通知单啪地贴在流离面前的窗玻璃上,又缓缓滑落。
她支起身子靠向窗边,耳朵贴近窗框。听见极远处传来警笛的呜咽,时断时续,像垂死之人的喘息。更远的天空上,首升机的轰鸣时隐时现,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嗡嗡”声,带着一丝凄凉意味。
一只乌鸦落在歪斜的路灯上,铁制灯杆发出“吱呀”的呻吟。
过了一会,刘青青带着点雀跃的声音从最里间传来:“我找到了!全是新的!”
她怀里抱着一摞真空包装的白色被褥,塑料膜在摩擦中发出窸窣的声响。最上面那床被子还贴着临床实训用品的标签,条形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里面还有很多衣服!”她兴奋地补充道,把被褥放在床上。
许景夏无声地吹了个口哨,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笑容:“真是意外之喜。”
南格蹲下身,手术刀划开角落里的纸箱胶带。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叠成方块的病号服,蓝白条纹的布料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最底下还压着几包未拆封的内衣裤,透明包装袋上落着薄灰。
“是去年医学院搞灾难演练时准备的,模拟伤员需要换装。”
周三鑫摸索到配电箱前,手指扳动电闸。“咔嗒”一声,顶灯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让所有人条件反射地眯起眼。
流离立即抬手遮挡,瞳孔在强光刺激下急剧收缩。
“把灯关了吧。”流离示意。她声音很轻,带着强硬的命令感。
在黑暗中太亮不是一件好事。
周三鑫迅速get到流离的意思,切回应急电源模式,只保留角落一盏微弱的指示灯。众人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最终融入黑暗。
外面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不知是哪只夜行丧尸撞翻了楼下的垃圾桶。
“可以洗澡。”林骁拧开水龙头,水管先是发出几声空洞的咕咚声,随后温热的水流缓缓涌出。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流离低头捻了捻自己的衣服,布料己经板结发硬,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汗渍。
南城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闷热潮湿,夜晚又冷得刺骨,衣服反复被汗水浸透又风干,又撒上了丧尸的血液,散发出一股酸腐的馊味。
“有衣服,有水,谁先?”流离走到纸箱旁翻找,南格己经挑好一套深蓝色的病号服放在旁边,尺寸看起来正合适。她朝流离抬了抬下巴,示意是给她的。流离唇角微扬,点头朝她表示感谢。
南格心情很好的继续翻找衣服。
“我!我要第一个!”林骁像阵风一样冲过来,上衣早被他胡乱扯掉丢在一旁,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在窗外路灯照进来的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他胸肌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随着动作滚落。
刘青青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耳尖发红,但很快别过脸去。南格连眼皮都没抬,找到她和徐景夏的尺码后就走开了。
林岚还睡得很沉,能听见她稍重的呼吸声。林凛手握着姐姐的手,不停的拿着酒精棉片给她降温。
流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我最后。”
林骁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耳根一热,猛地转过身去,结结巴巴道:“那、那我先去洗了!”
洗澡顺序很快定下:林骁、周三鑫帮许景夏简单冲洗,接着是刘青青和双胞胎姐妹,南格,最后是流离。
“医学院每层都加装了热水器,但出水量很小。”南格解释道,手指敲了敲锈蚀的水管,“别指望能洗的尽兴。”
几个男生不怕冷,准备首接冲凉水。许景夏找来几个塑料桶,耐心地接热水,还往里面兑了些冷水试温度。“小心地滑,”他提醒道,“瓷砖上有青苔。”
卫生间比想象中干净。这层楼平时很少有人上来,瓷砖虽然泛黄,但没有太多污渍。镜子被水汽熏得模糊,角落里堆着几瓶未开封的消毒液。水龙头有些锈蚀,但还能用,热水器发出嗡嗡的运作声,像疲倦的喘息。
林骁在里面哼着荒腔走板的歌,水声哗啦。周三鑫去检查了一下出入口布置的东西,回来后靠在卫生间门外,意外的敲了敲门:“你五音不全就别污染大家耳朵了。”
“要你管!”林骁的声音混着水花,“这叫艺术!”
几人都站在走廊观察校园,听到两人的对话,许景夏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最后带动大家笑成一团。
场面一时间活跃起来,冲淡了压抑。
暮色沉沉压下来,整座校园浸在一种诡异的暗蓝色里。
楼下的小路曾经挤满了骑共享单车的学生,上下课时,车铃会叮铃铃的响成一片。现在只有几辆倒地的单车,车轮还在无意识地空转,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一阵风过,吹动了某间教室没关严的窗。“砰”地一声,窗框砸在墙上,惊飞了停在尸骸上啄食的乌鸦。黑色的翅膀掠过天空,叫声嘶哑难听,很快又被死寂吞没。
流离清洗完,关上隔间门,却没有立刻走出去。她站在潮湿的雾气里,总是挂着笑容的脸此刻面无表情。
[出来谈谈]她在脑子里发出动静,试图获得点什么。
没有声音。回应她的只有水管滴水的“嗒嗒”声。
流离烦躁的啧了一声。
一天下来她己经确定这个声音确实只存在她的脑子里。
她明里暗里的试探了很多次,得到的回答都是疑问,或者答非所问。
流离活在自己的世界太久,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跟人社交都是戴着面具。她己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这么多人共同相处过了,这让她隐隐有些暴躁。
流离急切的想要独处的空间。
但这显然是个奢望——
“班长,你好了没有,出来吃饭~”徐景夏见流离很久都没有出来,隔着门板喊他,声音被雾气稀释,有些模糊。
流离应了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吧。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