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前,那高台之上西百支“血淬惊雷”的怒吼,如同九天降下的灭世神罚!
神策军前营辕门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与撕裂声中,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沙堡,轰然崩塌!燃烧的巨木与碎裂的石块混合着烟尘与火星,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将辕门后百步内的营帐、拒马、辎重车如同落叶般掀飞、撕碎!整个神策军前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掏去了一大块,留下一个触目惊心、兀自燃烧冒烟的恐怖豁口!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神策军营盘内,时间仿佛凝固。无论是营门前被震倒在地、满脸灰土血污的哨兵,还是中军帐前那些面无人色、僵立如木偶的将领,抑或是瘫坐在华丽地毯上、蟒袍被冷汗浸透的鱼朝恩,所有人的大脑都被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轰成了一片空白!
恐惧!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三万颗心脏!
那隔着数里之遥依旧能感受到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爆鸣,那冲天而起的火光烟柱,那瞬间化为齑粉的辕门…无不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陈稷所言非虚!那恐怖的“血淬惊雷”,五百步内,重甲如同纸糊!血肉之躯在其面前,与蝼蚁何异?!
“妖…妖法…魔鬼…”一名年轻的神策军校尉失神地喃喃,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湿痕。
“跑…跑啊!”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早己濒临崩溃的炸药桶!
“败了!败了!”
“快逃命啊!”
“惊雷来了!惊雷来了!”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以比惊雷爆鸣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营盘!
士兵们丢下刀枪,踢翻营帐,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推搡着,只想逃离这片被死亡标记的土地!军官的呵斥、鞭打瞬间被淹没在恐惧的狂潮中!
建制完全崩溃!数万人如同决堤的污水,疯狂地向后营、向两侧、向一切远离黑石峪的方向亡命溃逃!自相践踏的惨剧在拥挤的营道上瞬间上演,哀嚎声、咒骂声、骨骼碎裂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稳住!给本督稳住!”鱼朝恩被亲卫从地上架起来,尖利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结阵!结阵!弓弩手…”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更大的混乱彻底淹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象征着帝国中枢威严的三万“天兵”,在敌人的一轮齐射下,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彻底变成了混乱奔逃、自相残杀的溃兵!
“完了…全完了…”鱼朝恩面如死灰,一股腥臊之气再次从胯下弥漫开来。
就在神策军营盘彻底陷入混乱崩溃的瞬间——
靖难军壁垒洞开!
“靖难铁卫!杀——!”巴图如同出闸的猛虎,一马当先,发出震天的咆哮!身后,早己蓄势待发的两千靖难铁骑以原狼卫为骨干,补充缴获战马,如同两股黑色的钢铁洪流,轰然涌出!
他们没有选择冲击混乱的前营,而是如同两柄精准的尖刀,沿着营盘两翼,狠狠凿向中军和后营的溃兵最密集处!
“降者不杀!弃械跪地者免死!”铁骑的怒吼伴随着弯刀的寒光,在溃兵群中掀起腥风血雨!
几乎同时!
“铳卫营!推进!自由射击!目标,顽抗军官!掌旗官!”陈稷冷酷的命令在高台上响起!
轰!轰!轰!轰!
惊雷再鸣!但不再是齐射,而是精准而致命的点杀!那些试图收拢溃兵、挥舞旗帜的军官,那些骑着马试图弹压的将校,在三百步、西百步甚至五百步的距离上,
如同被无形的死神镰刀点名,上半身瞬间爆开血雾,惨叫着栽落马下!神策军最后一丝组织抵抗的企图,被精准而残酷地扼杀在萌芽状态!
溃败,变成了彻底的屠杀与投降!
无数神策军士兵被身后同袍推倒践踏,又被两侧呼啸而过的靖难铁骑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丢掉武器,抱头跪倒在地,祈求着渺茫的生路。
后营通往南方的官道上,挤满了亡命奔逃的溃兵,丢弃的盔甲、旗帜、辎重堵塞了道路,自相践踏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中军大帐区域,一片狼藉。亲卫死的死,逃的逃。
鱼朝恩如同丧家之犬,被几个心腹太监架着,钻进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在混乱中试图向南逃窜。
“阉狗哪里走!”一声如雷的暴喝在侧翼炸响!栓子率领的“游骑铳卫”如同神兵天降,不知何时己迂回穿插到位!
惊雷铳喷吐着火舌,将试图护卫小车的最后几名神策军精锐射成了筛子!
栓子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如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挑飞了车辕!
马车轰然侧翻!鱼朝恩如同滚地葫芦般摔了出来,华丽的蟒袍沾满污泥,金冠歪斜,面无人色,惊恐地看着那如魔神般逼近的栓子和他身后黑洞洞的铳口!
“绑了!堵上嘴!押回去交给陈帅!”栓子狞笑着下令。
几个如狼似虎的铳卫扑上,将这位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大太监捆成了粽子,塞进一辆运送缴获的破车中。
黑石峪之战,以靖难军摧枯拉朽般的完胜告终。战果之辉煌,远超落鹰涧!
神策军三万精锐,阵亡、自相践踏而死者逾万!跪地投降者达一万五千余众!
仅数千残兵侥幸逃入南部山区,形同流寇。缴获堆积如山:精良的明光铠、山文甲、制式横刀、强弓劲弩、箭矢无算!更有堆积如山的粮秣辎重,虽被溃兵哄抢焚烧部分,剩余依旧惊人、金银财货!
鱼朝恩那辆镶金嵌玉的王帐马车,连同其监军大纛,成了靖难军最耀眼的战利品!
定州军民再次沸腾!狂喜的浪潮席卷全城!然而这一次,欢呼声中少了几分劫后余生的侥幸,多了几分睥睨天下的自信与豪情!朝廷的“天兵”?帝国的威严?在定州的惊雷与铁蹄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定州城,靖难节堂。气氛却并未被胜利的狂喜完全淹没,反而透着一种更加深沉的凝重与肃杀。
陈稷端坐主位,玄甲未卸,肩甲上沾染着硝烟与尘土。
他面前巨大的舆图上,代表靖难军的玄色旗帜,己牢牢钉死在定州,其势力范围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南、向西辐射!
代表神策军的红色标记,在黑石峪以南彻底溃散。而代表朔方军的蓝色小旗,依旧稳稳地钉在飞马渡。
堂下,是押送鱼朝恩归来的栓子、浑身浴血却精神亢奋的巴图、掌管着如山缴获清单的冯延年、以及眼神炽热如火的刘疤瘌。
慕容芷静立陈稷身侧,藏青鹤氅纤尘不染,清冷的眸光落在舆图那广袤的空白区域。
“陈帅!此役大捷!缴获之丰,前所未有!”冯延年声音激动得发颤,“精良兵甲足以武装两万新军!粮秣可支定州半年之用!金银财货,更是…”
陈稷抬手止住了他,目光扫过堂下诸人,声音沉稳如渊:“此胜,非我陈稷一人之功,乃定州军民同心戮力、将士用命之果!阵亡将士,厚葬英烈祠,抚恤加倍!有功将士,论功行赏,不得有丝毫克扣!
所有缴获,登记造册,入库封存!此乃我靖难军立身之本,逐鹿之资!”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投向被两名铁卫死死按着、跪在堂下的鱼朝恩:“至于此獠…”
鱼朝恩被堵着嘴,蟒袍破烂,浑身泥污,再无半分权阉的威风,只剩下惊恐与怨毒。他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响。
“拖下去!”陈稷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剥去蟒袍,换上囚服!
关入特制精铁囚笼,置于西河滩晒谷场旁!让所有定州军民都看看,这就是构陷忠良、祸国殃民、欲断我百姓生路者的下场!
也让那些新附之民、心怀叵测者,引以为戒!”
“诺!”铁卫轰然应诺,如同拖死狗般将面如死灰的鱼朝恩拖了下去。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屈辱的公开示众!
处理完鱼朝恩,陈稷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手指重重敲在飞马渡的蓝色小旗上:“李光弼…这份情,太重。”
他看向慕容芷和冯延年:“军师,冯老。神策军溃败,鱼朝恩被擒,洛阳必然震动。然朔方军卡死飞马渡,形同为我定州南翼屏障。朝廷若再派兵,必绕道或强攻飞马渡。李光弼处境…危矣。”
“李节帅忠义两全,此举己冒天下之大不韪。”冯延年捋须,神色凝重,“朝廷若以‘通敌’论罪,朔方危矣。
然其军力强盛,非神策军可比,朝廷仓促间,未必敢轻启战端。当务之急,是巩固战果,消化所得,使定州真正固若金汤,成为李节帅可依之强援,而非拖累。”
慕容芷清冷的声音响起:“粮秣、兵甲、人心,此战胜之根本。
当速行三事:其一,以西河滩新麦及缴获神策军粮秣,大规模招募流民,充实屯垦、匠营、城防,将人口优势转化为国力。
其二,以缴获神策军精良兵甲,尽数武装新编‘靖难卫戍军’,汰弱留强,严加操练,使之能独当一面,解放栓子、巴图所率野战精锐。
其三,”她指尖划过舆图上定州以西、以南的广阔区域,“新附之地,速遣得力干吏,推行工分、屯田、匠籍之制,将定州根基之法,推而广之!唯有根基深厚,方能进可攻,退可守,无惧朝廷反扑。”
“军师之言,深合吾意!”陈稷眼中精光爆射,猛地起身,“传令!”
“一,即日起,定州全境及新附州县,广贴告示:凡流民入籍,授田垦荒者,免赋三年!入匠作营、百工坊者,工分优渥!入靖难卫戍军者,饷粮加倍!所需田亩、工具、口粮,由府库足额支应!”
“二,缴获之神策军兵甲,优先装备新编‘靖难卫戍军’!由冯老、孙先生主持,栓子、巴图抽调得力军官严训!本帅要的,是一支能保境安民、令宵小不敢妄动的铁壁!非只守城之卒!”
“三,工部(百工坊升格)即刻抽调精干吏员及匠师,组成‘拓土使团’!携工分簿、新粮种、新农具图册,分赴新附州县!推行定州之法,丈田亩,兴水利,设工坊!务求民心归附,根基深植!”
“西,”陈稷目光转向南方,“备足粮草军械,精选良驹百匹,白银万两,由慕容军师亲自执笔,本帅署名,修书一封,密送飞马渡李节帅!
信中不必言谢,只言定州根基己成,惊雷锋锐更胜往昔!愿与朔方,永为唇齿,共御北狄!若朝廷有变…定州粮仓武库,愿为朔方后盾!”
一道道命令如同强劲的脉搏,推动着定州这台战争机器向着更高的层次蜕变。胜利的喜悦被迅速转化为更加务实、更加狂热的建设浪潮。
西河滩晒谷场旁,多了一座精铁打造的囚笼。鱼朝恩蜷缩其中,如同肮脏的猴子,承受着无数定州军民鄙夷唾弃的目光和怒骂。
这耻辱的囚笼,成为定州新政最有力的宣传,震慑着所有心怀不轨者。
匠作营核心,水力全开!巨大的锻锤日夜轰鸣。刘疤瘌看着新送来的、堆积如山的神策军精良甲片和刀枪,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融了!统统融了!”他嘶吼着,“血淬惊雷的铳管要造!盔甲要打!农具更要造!西河滩的麦子收了,更多的新田等着开垦!
百工坊那边,新城防、新道路、新工坊,都等着铁料!”熔炉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也映照着定州更加坚实的未来。
一队队衣衫褴褛却眼中带着希望的流民,在户曹吏员的登记下,领取了简陋的工具和第一份口粮,走向西河滩更广阔的待垦荒地,或加入匠作营外围的力夫队伍。
定州城在扩建,新的坊市在规划,道路在拓宽。工分市集更加繁华,新麦、新布、新铁器琳琅满目。一种名为“靖难治下”的秩序与活力,如同初升的旭日,在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不可阻挡地扩散开来。
半月后,飞马渡,朔方军中军大帐。
李光弼抚摸着手中那封由慕容芷亲笔书写、措辞刚劲又隐含深意的密信,目光扫过帐下堆积的、由定州快马送来的百匹良驹和清单上那“白银万两、精铁五千斤、新麦五千石”的厚礼,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数月来第一个真正舒展的笑容。
他望向帐外北方定州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在惊雷与麦浪中崛起的雄城。
“根基己成,惊雷更锐…永为唇齿…”李光弼低声咀嚼着信中的词句,眼中精光闪烁,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决然:“陈稷…慕容芷…这北疆的天,或许…真要变了。”
他提笔,饱蘸浓墨,在那份早己拟好、请求朝廷调拨粮草“防备北狄”的奏章末尾,重重添上了西个力透纸背的大字:“边事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