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察局的大楼矗立在阴云之下,灰白色的外墙被雨水冲刷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像一张被泪水浸湿的旧照片。
三楼审讯室内,惨白的灯光从铁窗缝隙中挤进来,在刘伟油腻的额头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光影。
他歪坐在铁椅上,手铐链条随着他抖动的二郎腿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像是某种危险的倒计时。密闭的空间里,劣质烟草和汗酸味相互纠缠,让人作呕。
“刘伟。”冷雪柔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刺破了沉闷的空气。她“啪”地将案卷摔在金属桌板上,震得做笔录的小李警官钢笔一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刘伟眯起眼睛,目光像一条黏腻的蛇,缓缓爬过女警的曲线。他故意拉长声调:“我说美女警官……”铁椅突然前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看看我这伤——”他扯开衣领,露出青紫的淤痕,手铐链条哗啦砸在桌面,“秦风那小子下手,可比你们狠多了。”
隔壁审讯室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走廊上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冷雪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柑橘调的香水味与对方身上的馊味在鼻腔里厮杀。她猛地起身,椅腿在水泥地面刮出尖锐的声响。
“你简首——”警徽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前反射着冷光,“无可救药!”
“砰……!”
审讯室铁门撞在墙上的回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刘伟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后脑勺懒洋洋地抵着墙面。透过单向玻璃,他看见冷雪柔在走廊掏出薄荷糖,塑料包装纸在她指间发出暴躁的脆响。
喜石中学的校医室里,刺鼻的碘伏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蜷缩在泛黄担架床上的蒙双。
“别动!”校医老陈的钳子夹着酒精棉球悬在半空,他肱二头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一条蠕动的蛇,“再乱动信不信我给你浇双氧水?”窗外,一只麻雀的影子在玻璃上掠过,转瞬即逝。
“啊——!”
蒙双的惨叫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的眼皮挤出两滴浊泪,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潘美丽抱着教案,金丝眼镜链垂在深灰色西装领口,像一道冰冷的判决书。
“处理好伤口来我办公室。”她的高跟鞋声渐渐淹没在预备铃里。蒙双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记忆突然闪回到那个噩梦般的下午...
阴暗潮湿的厕所隔间里,蒙双被刘伟死死按在墙上。
“周五前凑不齐二十条利群……”刘伟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在蒙双耳膜上摩擦,“我就让你妈的水果摊尝尝汽油的滋味。”他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绽开蓝焰,火光映出瓷砖上歪歪扭扭的“去死……”字迹。
蒙双的校服领子被按在小便池里,混着烟蒂的黄色液体顺着脊椎流进裤腰。他数着天花板上霉斑的形状,想起母亲在夜市被掀翻的草莓筐,那些鲜红的果实滚进下水道的样子,像极了溅开的血。
“听见没?”刘伟的膝盖狠狠顶进他的尾椎骨,疼痛像电流般窜上天灵盖。
教师办公室里。
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栅栏状的阴影。
秦风坐在会客区,指尖无意识地着陶瓷杯沿。潘美丽办公桌上的绿萝垂下一片枯叶,正落在“优秀班主任”的奖状上。
“老师知道些什么,对吗?”秦风突然开口。一旁饮水机发出“咕咚”的吞咽声,他看见潘美丽镜片上闪过一道锐利的反光。
“等蒙双来了,不就知道了……”她推了推眼镜,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时重时轻的脚步声——蒙双正拖着扭伤的右脚艰难挪动。
当门把手转动时,秦风闻到了熟悉的跌打药酒味。蒙双僵在门口,左脸纱布渗出的淡黄色组织液己经凝固。
“秦风……?!”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染着血丝的瞳孔剧烈收缩。潘美丽用红笔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精准得像一台心跳监测仪。
“蒙双同学。”她的笔尖突然停在某个音节,声音如炸雷般在蒙双耳边响起,“刘伟让你卖了多少烟?你还帮他做了多少事?”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蒙双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结痂的伤口,铁锈味在鼻腔扩散。
潘美丽突然拉开抽屉,一叠照片如雪花般铺开——监控截图里,蒙双正把一个黑色塑料袋塞进同学的书包。
办公室的挂钟秒针走过三格。秦风缓缓移开压在手机上的《罪与罚》,屏幕显示通话时长17分28秒。扬声器里传来黄龙警官的咳嗽声,像一记闷雷炸在蒙双耳边。
“他...他说要烧了我家的棚子……”蒙双的眼泪冲开结痂的伤口,血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整个人也是无力的的坐在地上。
“威胁家人……?”潘美丽用钢笔挑起一张照片,画面里刘伟正用打火机烧女生的辫子,“你知道协助贩卖违禁品要判多少年吗?”
闻言蒙双整个人不由一抖,一旁的垃圾桶被撞翻,酸奶盒滚到秦风脚边。他在少年瞳孔里看见自己扭曲的脸,厕所隔间里的场景又似历历在目。
潘美丽摘下眼镜,轻轻擦拭镜片,随后递给蒙双一张纸巾。她的目光柔软下来,像是在看自己犯错的孩子。
“现在说还来得及。”她的声音轻缓得像是给高烧学生测体温时的温柔。阳光透过窗户,将她的脸庞涂上一层金光。
“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蒙双整个人地坐在地上,如坠冰窟。
…………
警察局审讯内,空调出风口结着细小的冰碴。
刘伟数到第七十三滴渗水时,铁门再次打开。黄龙警官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带进一缕走廊飘来的盒饭香气。
“换人审讯啊……?”
刘伟故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要见我的律师.……”话音未落,黄龙己经转身拍了拍年轻警员的肩:“准备移送看守所吧。”
一滴冷汗滑进刘伟的衣领。他听见钥匙串在门外清脆的碰撞声,忽然想起去年在赌场时,庄家扔出同花顺时也是这种声响。单向玻璃映出他抽搐的嘴角,像一条被扔上岸垂死挣扎的鱼。
“等等……!”
他的手铐砸在审讯椅挡板上,“我要打电话!”黄龙背影停顿的瞬间,刘伟闻到了转机的气息。但警官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监狱的车还有二十分钟到。”
当铁门最终闭合时,刘伟发现自己正在数心跳。排水管传来诡异的“咕噜”声,就像蒙双那晚在巷子里求饶时的哽咽。
他突然疯狂踹向桌腿,震得头顶白炽灯剧烈摇晃——灯光忽明忽暗间,他在玻璃反射中看见两个重叠的身影:现在的自己,和当年那个被父亲用皮带抽打的小男孩。
“我说!我都说!”刘伟的咆哮惊动了走廊的声控灯。他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桌,闻到自己呕吐物的酸腐味,“但我要先打个……”一支钢笔突然滚到眼前,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单向玻璃后,黄龙对小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监控屏幕显示刘伟正用头撞击桌面,血珠溅在冷雪柔留下的案卷上,像朵迟开的梅花。
“给他电话。”黄龙轻声说,同时按下录音键。当刘伟颤抖的手指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时,警局楼顶的乌云恰好裂开一道缝隙。
阳光穿过三楼走廊,照在匆匆赶回的冷雪柔肩章上,金芒如剑,仿佛要斩断所有黑暗。
“是时候可以抽杆了……”审讯室外黄龙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观局者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