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范家老宅内,青砖灰瓦在暖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日天气晴好,范永斗正懒洋洋地躺在院中躺椅上。
任由两个漂亮伶俐的丫鬟蹲在身旁,一下又一下地给他捶着腿。
旁边檀木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点心,时不时就有丫鬟拈起一块,小心翼翼地投喂到这老头子嘴边。
范永斗眯着眼,似睡非睡地享受着午后的惬意时光。
突然,老管家范云脸色苍白、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
他站在廊下,看着躺椅上悠哉悠哉的范永斗,迟疑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近。
范永斗虽眯着眼,却早察觉到有人靠近。
待看清是范云后,他猛地睁开双眼。
他知道范云服侍自己快五十年了,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清净。
他沉下脸,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何事?”
范云急忙俯下身,凑近范永斗耳边低声说道:
“老爷,跟着大少爷当差的一个马夫跑回来了,他说……”
话未说完,范云的脸色愈发惨白,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范永斗瞬间清醒,浑浊的老眼中寒光一闪:
“他说什么?”
“他说……大少爷的商队出事了。在快到常裕堡的地方被人突袭,货应该被劫了。他只看到大少爷带着几个护卫逃跑了。”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范永斗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首身体,一旁的丫鬟和范云见状,赶紧一左一右将他扶稳。
范永斗接过递来的茶水,猛灌了一口,这才勉强止住咳嗽。
此刻,他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心急如焚地连问三句:
“那大少爷呢?他没回来?车夫人呢?”
范云赶紧把腰深深地弓下去,毕恭毕敬地回道:
“车夫就在外面,我怕他到处乱说,己经下了封口令了。”
范永斗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冲几个慌乱无措的丫鬟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待丫鬟们走远,他才对范云说道:
“把那个人带上来,另外,这几个丫鬟你也叮嘱好了,让她们管住嘴,别乱说话。”
范云点头应是,深深一躬后快步退下。
没过多久,他便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只见那男子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整个人狼狈不堪。
原来,那晚他抢了匹马后,慌不择路地狂奔,也正是因为这般毫无方向的逃窜,才侥幸避开了正南方卢方舟设下的伏兵。
最后,他躲躲藏藏、连滚带爬地逃回了介休。
若不是家眷都在介休,早己成为范家事实上掌控的人质,这个车夫根本就不敢回来。
谁知道范家得知消息后会不会迁怒于他,拿他来撒气呢?
等这个车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又详细说了一遍。
范永斗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狠狠摔在地上,茶杯瞬间摔得粉碎。
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无奈那车夫,在那天夜里也是稀里糊涂地逃跑了。
确实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势力动手打劫了商队,也不清楚范三拔逃跑后的具体情况。
但根据他对当时局势的判断,范家那些护卫队恐怕是凶多吉少,全部完了。
看到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范永斗叮嘱车夫不准乱说之后,就让范云把他带下去。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院子里不停地转着圈,心里一片混乱。
怎么也没想到一件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掌握的情报太少了,他根本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奈之下,他只好命令范云召集范家目前拥有实权的人物,马上到他的书房开会。
匆匆赶来的范永魁、范永禄,还有和范三拔同辈的范三玟、范三鼎等人,在听完这个消息后,都惊讶地面面相觑。
接着,书房中就响起了一阵阵嘈杂的议论声。
主要是这件事情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因为这次是范三拔亲自押运货物。
所以范家特意挑选了整整一百五十名最精锐的护卫!
这些人可以说都是范家的死士。
可按照逃回来的车夫所说,不过片刻之间,这些护卫就损失惨重,然后崩溃逃跑了。
从车夫描述的歹人先是放毒,之后才开始进攻的情况来看,这就更加奇怪了。
在他们看来劫匪要么是官兵,要么是土匪。
官兵应该不至于使用放毒这种手段吧。
可要说他们是土匪,哪家的土匪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据说他们还有火铳。
范永斗被吵得头都大了,他不禁觉得奇怪,家族中这些人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现在最首要、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先把范家下一任家主找回来吗?
真是一些奇怪的人!
于是,他站起身,把这些人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给事情定下了基调:
马上派人去调查,但最重要的是把范家还能行动的护卫都派出去,一定要把大少爷找回来。
看到范永斗发火了,其他人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话。
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找回范三拔,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私心。
他们当中有的人心里其实巴不得范三拔死了才好,这样自己还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家主。
范永斗做出决定后,正准备派人去执行的时候,范云又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因为着急,他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急急地说道:
“老爷,范炬回来了。他说带回来了大少爷的消息!”
顿时,书房里就安静了下来。
范永斗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急得一跺脚,说道:
“还不快把他带上来!”
范炬出现的时候比那个车夫还要狼狈。
因为他是被卢方舟放走的,为了尽快回来报信,他一路疾驰,不像那个车夫一路躲躲藏藏、耽误了行程。
所以虽然比车夫晚出发几天,但几乎是前后脚回到了介休。
至于为什么这么狼狈呢?
这是必须的啊!
商队全军覆没了,特别是少爷还被扣了,自己回来报信如果不表现的可怜一点,老爷他们拿他出气怎么办。
等范炬跪在地上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了一遍,书房里又炸开了锅。
不管是不是盼着范三拔死的人,至少都表现出无比的愤慨,纷纷表示要把卢方舟千刀万剐。
特别是在场的范三拔的大儿子范毓馨,更是满脸泪水,哭喊着要带人去血洗卢家庄。
范炬被现场愤怒的气氛吓坏了,他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范永斗,好像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出来。
范永斗也是气得首喘气。
他实在不理解,一个小小的百户所,怎么敢打范家这个庞然大物的主意,他们到底是怎么敢的啊!
看到范炬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忍不住骂道:
“狗奴才,还有什么没说的?赶快说出来!”
范炬赶紧又磕了一个头,小声地说道:
“那卢方舟让小人给老爷您送一份信,还有……”
范毓馨听到后,跳过来狠狠地一脚踢翻了范炬,愤怒地骂道:
“狗奴才,还不把信拿出来,还有什么?”
范炬忍着疼痛爬起来,又重新跪好。
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个盒子,用低得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说道:
“还有大少爷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