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低气压笼罩了整个周末。苏晚晚抱着一摞习题册,认命地在顾屿白家的客厅摊开战场。顾家客厅宽敞明亮,比她那塞满毛绒玩具的卧室更适合学习,至少苏妈妈可以随时进行“战略物资补给”。
“这篇阅读理解的第二段,‘ubiquitous’,什么意思来着?”
苏晚晚皱着眉,圆珠笔的尾端一下下轻点着太阳穴,试图从贫瘠的词汇库里搜刮出这个单词的含义。她戳了戳旁边正在飞速批改她数学卷子的顾屿白,昨晚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数学终于开窍了,结果卷面一片红叉叉,惨不忍睹。
顾屿白头也未抬,声音平稳无波:
“普遍存在的。昨天刚让你背的词汇表,第3页第5个。” 苏晚晚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
“我忘了嘛。”那么多单词,奇形怪状的,谁记得住啊,又不能吃。
“猪脑子。”
顾屿白终于放下红笔,长指捏起她的英语卷子,视线扫过她圈出的那个句子,
“哪里不懂?”
苏晚晚指着一个结构复杂的长难句:“这句话,我感觉每个单词拆开我都认识,但它们手拉手站在一起,我就不认识它们了。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他是不是失恋了,受了情伤,才故意写得这么绕?”
顾屿白凑近了些,手臂的线条几乎要碰到她的。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柠檬味洗衣液清香,不是她家常用的那个牌子,却意外地让她觉得安心。苏晚晚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
心里默念:安全距离,安全距离。他是哥哥,纯的,比纯牛奶还纯。
他耐着性子给她分析句子结构,主谓宾,定状补,用笔杆在卷子上轻轻画出各个成分。
“这里用的是倒装句式,目的是强调这个部分。”他点了点其中一个
“作者没失恋,他只是单纯想为难你这种不认真审题的笨蛋。”
“喂!”苏晚晚不服气地抗议,声音拔高了些,
“我认真审题了!每个字都看了三遍!”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个‘it’,它具体指代的是什么?”
顾屿白挑了挑眉,眼底带着一丝戏谑。
苏晚晚瞬间卡壳了。她死死盯着那个孤零零的“it”,感觉它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她眼前耀武扬威地跳动。顾屿白用笔尾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力道很轻,像羽毛拂过:
“又走神。苏晚晚,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可不会这么好脾气地给你分析句子,也不会给你敲脑袋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苏晚晚捂着额头,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甜意。看吧,这就是“哥哥”的督促方式,虽然嘴巴毒了点,但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她那本己经被她塞到抽屉最深处的“顾屿白可疑行为观察记录”,果然是她自己想太多,纯属脑补过度。
好不容易攻克了英语阅读,数学的立体几何又成了横亘在她面前的一座大山。
“啊啊啊!这道该死的辅助线到底要怎么画啊!
”苏晚晚抓着头发,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进行一场悲壮的集体牺牲,“顾屿白,你说这道题它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辅助线?出题老师是不是在逗我玩?他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好骗?”
顾屿白从一堆写满物理公式的草稿纸中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瞥了一眼题目,然后长臂一伸,拿过她的草稿纸,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几笔。
“这里,连接BD。然后利用己知条件,证明这两个三角形相似。”
他指着图形上那条新添的辅助线,语气平淡
“角平分线定理,昨天下午刚给你掰开揉碎复习过。苏晚晚,你的脑子是租来的吗?是不是快到期了需要续费了?”
苏晚晚凑过去,仔细端详他画的辅助线,再看看自己图上那几条孤零零的己知边,感觉自己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她认真地看着他的解题步骤,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潇洒。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射进来,在他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
“喂,看题,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
顾屿白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苏晚晚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像被煮熟的虾子,她猛地坐首身体,语无伦次地辩解:
“谁、谁看你了!我是在思考!对,思考!你这条辅助线画得……画得也太刁钻了!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是你想得太简单,太墨守成规。”
顾屿白把草稿纸推回到她面前说
“自己再仔仔细细算一遍,把步骤写清楚。”
苏晚晚只好埋头苦算,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时不时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一下旁边认真看书的顾屿白。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纯白色T恤,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而结实的小臂。
【不行不行,苏晚晚,清醒一点!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是你哥!】
她在心里给自己猛敲警钟,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拍死在萌芽状态。苏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两杯冰镇绿豆汤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
“来来来,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劳逸结合嘛,别把脑子学傻了。”
苏晚晚如蒙大赦,立刻丢下笔,欢呼一声:
“谢谢苏阿姨!苏阿姨你真是天使!”
顾屿白也放下了手中的竞赛书,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十分自然地递到苏晚晚面前: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苏晚晚接过西瓜,毫不客气地狠狠咬了一大口,冰凉甜爽的汁水瞬间驱散了不少学习带来的烦躁。她注意到顾屿白自己面前放着的是一杯冒着冷气的柠檬水,她记得他好像不太爱吃太甜的水果。
“你怎么不吃西瓜呀?这西瓜可甜了。”
她含糊不清地问。“你吃就好。”
顾屿白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神色淡淡,
“我怕你一个人吃不完,等会儿浪费了可惜。”
苏晚晚:“……”
这家伙,连夸人都这么拐弯抹角的,真是欠揍。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里还是因为他这句话而变得暖暖的。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记得她的所有喜好,细致入微地照顾她的各种小情绪,虽然表达方式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有点气人。
“嗯,纯粹是兄妹情深,没错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努力加固着前两天“警报解除”的结论。
休息的时间总是像指缝中的沙,溜得飞快。新一轮的题海战斗又无情地拉开了序幕。
下午的阳光变得有些慵懒,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苏晚晚的眼皮也开始不听使唤地打架。她努力地撑着脑袋,试图把一道立体几何题的解题思路塞进己经快要宕机的大脑里,可那些复杂的线条在她眼前渐渐模糊,最后调皮地跳起了桑巴。
不知不觉中,她靠着沙发的扶手,呼吸渐渐平稳,睡了过去。
顾屿白批改完最后一道物理实验大题的步骤,习惯性地一抬头,就看到苏晚晚歪着小脑袋,睡得正香,均匀的呼吸声轻轻传来,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道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
他动作放得很轻,近乎无声地站起身,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条薄薄的空调毯,展开,然后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的睡颜安静而美好,没有了平日里咋咋呼呼、张牙爪舞的鲜活模样,此刻安静得像一只蜷缩起来的温顺小猫。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那么几秒钟,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几声蝉鸣和她浅浅的、带着一丝甜腻的呼吸声。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拂开她颊边散落的一缕碎发,修长的指尖在距离她细嫩的皮肤仅仅几毫米的地方停住了。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拿起自己的竞赛习题册,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却有些心不在焉,翻书的频率也慢了下来。
苏晚晚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夕阳正努力地把天空染成一片灿烂的橘红色。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感觉到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毯子,然后就看到顾屿白正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安静地看着书,侧脸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柔和俊朗。
“醒了?”
顾屿白听到她这边的动静,抬起头,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我……我又睡着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嗯,睡得跟小猪一样,还差点流口水。”
顾屿白合上手中的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苏晚晚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嘴角,结果什么也没有。她立刻瞪了顾屿白一眼,反驳道:
“你才流口水!你全家都流口水!”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他家复习也是这样睡着了,醒来之后,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荒唐至极的梦【呸呸呸!都说了是梦!是梦!】
苏晚晚赶紧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画面从脑海里彻底驱逐出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顾屿白,他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散落在桌上的卷子和草稿纸,他今天……好像对她格外的耐心。
“卷子呢?睡饱了就赶紧起来继续战斗。”
顾屿白把一叠整理好的、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卷子放到了她的面前。
苏晚晚看着那叠厚厚的卷子,又看看好整以暇的顾屿白。他此刻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神情专注,不知道在回复什么重要的消息。
她认命地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和那些令人头秃的题目进行殊死搏斗。然而,笔尖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打滑,不小心从她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几乎在同一时刻,顾屿白也俯下了身。
两人的指尖,在同时触碰到那支圆珠笔的瞬间,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
很轻,很短暂的接触。
苏晚晚却像是被电流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怦】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有点凉,又有点……让她心慌意乱的说不出的感觉。
“给。”
顾屿白己经捡起了笔,若无其事地递还给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意外的触碰,只是空气中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苏晚晚接过笔,手指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烧得厉害,像要滴出血来。
“苏晚晚,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顾屿白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带着一丝她分辨不清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没、没有!是热的!对,天气太热了!”
苏晚晚语无伦次地反驳,慌乱地抓起旁边的一本练习册,假装扇风,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顾屿白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的脸更红了。
苏晚晚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地拉响警报,声嘶力竭地尖叫:
警报!警报!这不是演习!一级战斗警报!这家伙绝对有问题!说好的“警报解除”呢!都是骗人的!大骗子!
她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顾屿白一眼。
少年正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里,此刻却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深意和戏谑。
“走了,苏阿姨叫我们下去吃饭了,再磨蹭菜都凉了。”
顾屿白站起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熟稔。
苏晚晚胡乱地拍开他的手,也跟着站了起来,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翻滚的粥。
今天的学习,好像……格外让人心神不宁,题目一点都没记住,心跳却记住了好多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