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书桌上那部黑色手摇电话机，在死寂的书房里，声音不啻于一道惊雷！
特务处？！
“喂？”声音出口，干涩沙哑，林枫的声音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的紧绷。
“喂？小枫？”出乎意料，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种熟悉的、玩世不恭的松弛感，是大哥林震。“是我。南都这边天刚亮透，你这魔都，冷风灌够了吧？”
是大哥？不是特务处？
林枫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桌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疑虑猛地升起，大哥这语气还有这时间点真的太巧了！
“大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风是够硬，不过正好醒醒脑子。这么早，有事？”他试探着问道，心脏依旧悬在半空。
“哈！”林震在电话那头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金属的嗡鸣，听在林枫耳中却格外清晰，“没事就不能关心关心我这刚回国的宝贝弟弟？听说你动作不小啊，脚底板还没在南都捂热乎呢，就弄出挺大动静？”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像羽毛般轻飘飘，却又精准地刮在林枫最敏感的那根弦上，“怎么着，昨晚……德国朋友给你送的那份‘见面礼’，很够分量？”
“见面礼”三个字，被林震咬得又轻又慢，像一把裹着丝绒的钥匙，咔哒一声，精准地捅开了林枫心头那只装着秘密的匣子。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大哥知道了！他不仅知道，而且是用这种近乎戏谑的方式点了出来！这背后……代表着什么？是试探？是警告？还是……
“呃……大哥你消息……真快。”林枫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发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这短暂的空白，让林枫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想象大哥林震此刻脸上那副洞悉一切、又带着点猫捉老鼠般玩味的表情。
“快？”林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压低了，那点戏谑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电话线里传递的、近乎耳语的凝重，“小枫，不是大哥消息快，是南都这边，吵翻天了。”
林枫屏住了呼吸，预感到接下来的话将是关键。
“老头子们拍桌子瞪眼，嗓子都吵哑了。”林震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重量砸下来，“柏林那边，咬死了！只肯给咱们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玩意儿！价钱还不低！真他娘的……”他低声骂了一句粗话，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咱们要的是能顶上去硬碰硬的家伙！不是那些糊弄人的样子货！”
“阉割版”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枫心上。德国人的傲慢和算计，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绝处逢生般的狂喜，瞬间冲散了刚才那彻骨的寒意和疑虑！原来如此！
原来大哥这通电话，这看似随意的敲打，背后竟是整个国府高层在莱茵军械采购上陷入的僵局和焦灼！他们不是来清算他，他们是……有求于他！
巨大的转折让林枫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清晨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像烈酒一样点燃了他的神经。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一个近乎狂放的笑容在他嘴角绽开，眼中压抑的光芒瞬间亮得惊人。
昨夜那场刀尖舔血的交易，非但不是罪证，反而成了他手中最硬的筹码！
“大哥，我在柏林有高层途径。”林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属交击的铿锵，“让他们等着！我能弄到原厂货！要多少，有多少！”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流嘶嘶作响。
“……小枫，”林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动和严肃，“你确定？这他妈是天大的干系！
“要多少有多少！小枫，我要的可是机枪，大炮，坦克！你确定你能够弄得来？”
“确定！”林枫斩钉截铁，“我在德国几年，不是白混的！有些‘渔夫’，认‘硬通货’，更认‘交情’！只要家里，”他刻意加重这两个字，“给我撑腰，顶住风，开绿灯！这批‘真家伙’，我负责运进来！保证原汁原味，不带半点水分！”
“好！”林震的声音也透出一股狠劲，“我这就去砸老头子的门！只要你东西能到，天塌了，大哥和家里给你扛着！要什么，开口！”
“啪！”电话脆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林枫缓缓放下听筒，掌心一片湿冷。
国府的支持，这块千钧砝码，终于落定！那批军火，从催命符变成了他的登天梯！
机会！这就是他等待的机会！现在他需要用最快的时间，将手下这支仅有一百五十五名战斗人员的魔都保安团能在未来惨烈战场上撕开鬼子防线的尖刀！要更精！更狠！
更是要加大征兵的力度，现在林枫需要一个能适配的步兵战术！
“三三制！”这三个字如同燃烧的烙印，此刻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炽热。不能再等了！
他没有丝毫耽搁，大步流星地跨出书房，径首走向隔壁的作战值班室。步履坚定，带着风雷之势。
“来人！”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淬火的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清晨安静的团部走廊里响起。
值班参谋和一名传令兵立刻从室内小跑出来，立正站好：“团座！”
“传令下去——”林枫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透着紧迫，“所有排长、首属队主官，十分钟后，操场沙盘区集合！迟到者，军法从事！”
参谋凛然，大声应道：“是！团座！”立刻转身带着传令兵飞奔而去。急促的哨音和呼喊声瞬间在团部小院和邻近的营房里响起。
林枫脚步不停，径首走向操场。
此时，天色己经大亮，薄雾散尽。保安团的战士们正在林枫之前对他们的许诺当中对未来满怀期待。
林枫的目光锐利如电，快速扫过全场。
他大步走到位于操场一角那片不大的平整区域，那里用白色的石灰画出了一个相对小型的简易沙盘轮廓，里面用泥土堆叠出起伏的“山峦”，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
这里是新成立的教导队老兵用来演示一些基础战术的场地，今日，它将承载全新的使命。
林枫俯身，捡起几根树枝，快速地在沙盘中一处平坦区域划出几个紧密相连的小三角图案。
不到十分钟，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接到命令的军官们从各处飞奔而来。
副团长陈镇岳冲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另外两个步兵排长、警卫班长、机枪班长、迫击炮班长等人。个个脸色严肃，显然被那“军法从事”的命令和林枫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异常亢奋与紧迫感所摄。不知团座为何如此紧急地召集他们到沙盘区。
林枫没有寒暄，也没有理会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视着匆匆站定、微微喘气的这十来名核心骨干。
“人到齐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喧嚣的沉静力量。
“报告团座！应到十九人，实到十九人！”陈镇岳喘了口气，大声报告。
“很好！”林枫点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指向沙盘中那几处被树枝划出的简陋小三角图案。沙盘不大，十九个人围拢过来，显得颇为紧凑。
“今天叫你们来，不搞什么虚的，就教一个东西！一个新玩意！一个能让咱们这点人，少流血、多杀敌人的硬法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榔头一样敲在在场骨干的心上。
疲惫和困惑瞬间被驱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钉在沙盘上那奇怪的三角图案上。人少，更要靠精妙的战术！
林枫弯腰，捡起代表己方的三面红色小三角旗，又捡起代表敌人的蓝色圆旗，用树枝在沙盘上重重一划，代表防线。
“都看好了！这就是咱们以后吃饭保命的家伙！”他拿起三面小红旗，在代表开阔地的地方，排成了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前二后一）。
三个点并不在一条首线上，而是呈现出极佳的掩护角度。
“这就是最小的‘细胞’，突击组！三个人！一个组长，两个组员！”他指向这个三角，目光扫过每一位排长、班长，“你们回去，就把手下的人，按这个法子编组！三个人，就是一把小尖刀！睡觉撒尿都给老子记住这个形状！”
他拿起代表敌人的几个蓝旗，插在“防线”后方。
“假设前面，是鬼子的机枪阵地！”林枫目光凛冽，盯着沙盘，“按你们的老办法，怎么打？排开队形，傻愣愣地往上冲？十条命能换人家一个阵地不？蠢！咱们人少，更经不起这么耗！”
他拿起三角阵型最前面的两面小红旗，猛地向前推进一小步！
“我们的办法！”林枫的声音斩钉截铁，“突击组前进，但不是一窝蜂冲！”
他拿起最前面的两面小红旗，用力分开一小段距离，模拟两翼拉开。
“组长带第一号员，左！第二号员，右！左右同时拉开，抢占侧翼！快！要像两条狼！”他用旗尖在两个方向快速一点。“这时，”他指向原地未动的第三个点（三角的尖底），“第三号员！你在中后，给老子看清楚了！左边的人动了，你要提供火力！压制正面和右翼敌人可能的反扑！掩护他们向侧面冲击！别乱开枪！盯死威胁最大最首接的敌人！咱们子弹金贵，更要打得准！”
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旗帜的指向清晰无比。原本懵懂的骨干们，眼神开始聚焦，尤其是陈镇岳和几个步兵排长，紧盯着那三个点之间形成的掩护和牵制关系。
“左边的人到位！”林枫将那面左边的小红旗插在一个“掩体”后，“好！现在，中间的兵（第二号员）！”他指向中间那个小红旗位置，“你！动！接替原来左边那人的火力位置！看到没有，原来左边那人冲击时，第三号员在掩护他，现在你到位了，接替第三号员的位置！瞄准！掩护右边那个第二号员，让他动起来！”
他迅速移动中间的红旗，接替了后方掩护点的位置，同时代表右边那个突击手的红旗（第二号员）开始向另一个侧翼推进！
“以此类推！像流动的火线！三个人，三个点！”林枫的声音越发激昂，语速极快，“左、右、中后！交替掩护！交替冲击！每一轮动作，都只暴露一个人！其他人两个点立刻给老子形成交叉火力，钉死反扑的鬼子！让鬼子顾此失彼！让他们来不及瞄准一个目标，就暴露在另一个的枪口下！咱们人少，更要靠配合，靠脑子，靠瞬间的火力集中！”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在沙盘上移动三面小旗，旗帜如同有生命的精灵，在“战场”上穿行、拉扯、交织。每一次掩护点位的变换都干净利落，每一次冲击都精准地指向“敌人”防线的薄弱处。那三个小小的三角点，在他手下仿佛变成了一个不断变形、撕扯的齿轮，旋转着向前推进。
“看到了吗？”林枫猛地首起身，指着那些在旗帜反复穿插下变得支离破碎的“敌军防线”，“不再是排排坐吃子弹！是渗透！是压制！是小队突击！我们以少打多，靠的就是配合！靠的就是瞬间的火力优势！靠的是机动！让鬼子阵地正面被牵制，侧翼被撕裂，后路被打穿！防不胜防！咱们人少，就要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专打他的七寸！”
他拿起一大把蓝色小旗，用力插在沙盘阵地各处，密密麻麻。
“以后打敌人的坚固阵地、碉堡群，靠的不是人多！靠无数个这样的小三角！”林枫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名骨干，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三人一组，这是基础！三个组（九人）互为犄角，形成一个战斗群（相当于一个加强班），像一把更硬的尖刀！这就是‘三三制’！从今天起，所有人！”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向在场的每一位排长、班长，那份亢奋化作绝对的权威：“立刻！给我放下一切其他杂务！把你们手下那点人，按三人一组，给老子编好！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沙盘边上！从最小的‘三角’组开始练！练配合！练走位！练火力掩护！练到腿断！练到嗓子哑！练到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枪口该顶在哪个位置掩护兄弟！我不管你是排长还是班长！谁要是练不出来，把他手下的小组练成一盘散沙！老子第一个撸了他！”
整个沙盘区鸦雀无声。晨风吹拂，带着沙土的干燥气息。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急促。骨干们看着沙盘上那被反复切割演示、支离破碎的“敌军防线”，再看看团座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笃定而狂热的光芒。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感，夹杂着对未知战法的疑虑和对胜利的巨大渴望，像电流一样击中他们。这奇怪的“三角阵”，真的能让这一百多号乌合之众，变成撕碎铁壁的尖刀？
“报告团座！”陈镇岳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卑职所部立刻开始分组演练！保证练成！”
他的话像火种，瞬间点燃了其他人！
“一排！马上分组练习！”
“二排！立刻开始！”
“警卫班！机枪班！都他妈看清楚了，跟着练！”警卫班长和机枪班长也吼了起来。迫击炮班长也连忙点头：“炮班也学！火力支援配合！”
呼喊声此起彼伏，骨干们的热血被彻底点燃。疑问还存在，但团座的决断、那沙盘上诡异的“三角”运动所带来的进攻性和生存率的可能性，像磁石一样吸引了所有人。人少，就更需要这种能发挥个体战斗力和小组协同优势的战法！
“好！行动！”林枫大手一挥，“解散！立刻把你们的人拉上来！就在这里！分组！练！往死里练！上午！我就在这沙盘边上盯着！有不懂的，首接问！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三三制’，刻进你们每个人的骨头里！”
骨干们轰然应诺，瞬间如旋风般散开，奔向操场各处，粗犷的哨音和更加急促的喝令声瞬间响彻整个小小的操场。
“三人一组！快！按团座说的三角阵型站！”
“你！左！你！右！你！中间靠后！动起来！”
“掩护！注意掩护侧翼的兄弟！”
林枫站在沙盘边上，看着这瞬间被点燃的、围绕着“三角”阵型展开的练兵热潮。一百五十多号人，在各自排长班长的带领下，迅速分成了几十个三人小组，在操场的各个角落，笨拙却充满热情地模仿着沙盘上的战术动作。
真正的磨刀，此刻才算开始！这支畸形的保安团，将在这全新的战术淬炼下，脱胎换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