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开放日前夜,林小雨在活动室盯着桌上那堆彩色手环发呆。绿色代表"我需要帮助",蓝色代表"我愿意倾听",橙色代表"我曾经历过"。这些是周婷的主意,现在几百个手环整齐地分类装在透明袋子里,等待明天的分发。
"还在担心没人来?"程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抱着一摞宣传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
林小雨接过宣传册,手指抚过上面"你并不孤单"的标语:"不是担心没人来...是担心来的人太多,我们应付不了。"
程阳在她对面坐下,难得地微笑:"那是个好问题。"他拿起一个绿色手环戴在手腕上,"记得我第一次戴这个做测试时,手抖得几乎戴不上。"
林小雨记得。那是两周前,程阳决定要在开放日上公开谈论自己的自杀经历时,他们做了这个小测试——让需要帮助的人能 discreetly 表明身份。程阳试戴时脸色苍白得像纸,但现在,这个绿色手环己经成了他日常佩戴的物品。
"你确定明天要讲那么...个人的内容吗?"林小雨轻声问。
程阳的眼神坚定:"如果有人因为听到我的故事而选择活下去,那么暴露那些难堪的过去就值得。"他顿了顿,"而且,我己经厌倦了隐藏。"
活动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周婷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头发上还沾着雨水:"搞定!校长同意我们用礼堂的钢琴了!"她看到两人的表情,停下脚步,"怎么了?你们看起来像要去赴刑场。"
"只是在想明天的演讲。"林小雨勉强笑了笑,"你妈妈...真的会来吗?"
周婷的表情变得复杂:"她说会'顺路来看看'。"她模仿着母亲冷淡的语气,然后耸耸肩,"无所谓了,反正我要弹的是自己的曲子,不是她选的比赛曲目。"
程阳挑眉:"你确定这是个好时机?"
"最好的时机。"周婷的眼睛闪闪发亮,"如果她真的在乎音乐,就会听懂我在弹什么。如果不在乎...那我也没必要再讨好她了。"
林小雨想起周婷的原创曲目《破茧》——那首充满挣扎与希望的钢琴曲,周婷花了无数个深夜偷偷完善它,而明天将是第一次公开展示。
"那么,"林小雨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曙光社第一次公开活动,准备好了吗?"
三只手叠在一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开放日当天,阳光出奇地好。校园里人头攒动,各个社团的展位前挤满了学生和家长。林小雨不断调整"曙光社"展板的位置,确保过往的人流能看到上面醒目的标语和三位创始人精心准备的故事分享。
"紧张?"周婷悄声问,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蓝色连衣裙,而不是母亲坚持的正式礼服。
林小雨点点头,胃里像有一群蝴蝶在扑腾:"台下会有那么多人..."
"看着我就好,"周婷捏了捏她的手,"就像我们在活动室练习的那样。"
程阳正在展台前与几个学生交谈,林小雨注意到其中有两个女生一首低着头,而程阳说话时声音异常温和。那是他们之前帮助过的陈悦带来的朋友——又一个沉默的受害者找到了他们。
十点整,校长简短致辞后,各个社团的展示正式开始。"曙光社"的时段被安排在上午十一点,礼堂主舞台。当林小雨走上台时,她惊讶地发现台下坐满了人——不只是学生,还有许多家长和老师。在第三排中央,她一眼认出了周莉女士端庄的身影和冷淡的表情。
"大家好,"林小雨的声音在麦克风里有些发抖,"我是高二(2)班的林小雨,'曙光社'的发起人之一。"
她讲述了自己作为转学生的孤独,被孤立的痛苦,以及如何从受害者变成支持者。当她说到"霸凌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更多时候是那种让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的感觉"时,她注意到前排几个女生悄悄擦了擦眼睛。
"接下来请我的好朋友周婷分享她的故事。"林小雨退到一旁。
周婷走上台,站在钢琴边没有坐下:"我曾经是个霸凌者。"开场白就让礼堂一片寂静。"我欺负别人,因为那让我感觉自己有控制权——而在我自己的家里,我毫无控制权。"
林小雨看到周莉女士的身体微微前倾,表情变得警觉。
"我妈妈是个杰出的钢琴教育家,"周婷继续道,声音平静,"她希望我走同样的路。但音乐对我而言,从热爱变成了枷锁。"她转向钢琴,"今天我想弹一首自己的作品,叫《破茧》。它关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周婷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林小雨就感到一阵战栗。这首曲子她听过无数次排练版,但在礼堂良好的音响效果下,它展现出全新的力量。开始是压抑的、重复的旋律,像是困在茧中的挣扎;中段变得愤怒而混乱,琴键被敲击得几乎要迸裂;最后,一段明亮如阳光的旋律破茧而出,渐渐演变成既不同于古典也不同于流行的独特声音——纯粹是周婷自己的风格。
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袅袅,周婷抬起头,目光首视母亲:"这就是我想说的。技术上可能不够完美,但它是...真实的。"
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林小雨看到周莉女士一动不动地坐着,表情难以解读——震惊?愤怒?还是...骄傲?
程阳的分享紧随其后。当他站到麦克风前,礼堂再次安静下来。
"我是程阳,高二(2)班。"他的声音比平时响亮,"我是同性恋,这曾经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错误。"台下有轻微的骚动,但程阳继续道,"在之前的学校,我因为性取向被长期霸凌,最终尝试自杀。"
林小雨注意到校长皱起眉头,但没打断。
"手腕上的伤痕可以愈合,"程阳举起左手,绿色手环下隐约可见淡淡的疤痕,"但那种孤独感——觉得自己不被任何人理解、不值得被爱的感觉——会持续很久。"他停顿一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创立'曙光社'。无论你因为什么被欺负——性取向、外貌、家境、成绩——你都值得被倾听,被理解。"
台下后排突然响起掌声——林小雨看到几个高年级学生站起来鼓掌,其中一人戴着彩虹徽章。渐渐地,掌声蔓延到整个礼堂。
分享环节结束后,"曙光社"的展位前排起了长队。有来领取手环的,有想分享自己故事的,甚至有几个老师来询问如何将反霸凌教育融入课程。
林小雨正忙着分发宣传册,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所以这就是你最近忙的事情?"
父亲林工程师站在展位前,眼里带着笑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在做这么有意义的事?"
"我...不想让你担心。"林小雨小声说。
父亲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我为你骄傲。"他转向身旁的人,"周女士,您女儿刚才的演奏非常出色,不是吗?"
林小雨这才注意到周莉女士站在父亲旁边,表情比平时柔和:"技术上还有很多不足...但作曲确实...有想法。"
这几乎是林小雨听过的周莉对女儿的最高评价了。
"妈..."周婷走过来,声音有些发抖,"你...喜欢吗?"
周莉看着女儿,长久以来第一次没有立即批评:"你的转调处理得很生硬,但主题发展有逻辑性。"她顿了顿,"我们...回家再讨论。"
这听起来不像是完全的拒绝,周婷的眼睛亮了起来。
展位的另一侧,程阳被几个学生围着,其中一人正激动地说:"谢谢你站出来说话。我从来不敢告诉别人我是双性恋..."
林小雨正想过去帮忙,突然看到张悦站在队伍末尾,神色犹豫。她拉了拉周婷的袖子:"看那边。"
周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表情复杂:"我去看看。"
林小雨看着周婷走向张悦,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起离开了展位。她本想跟上去,但队伍前面的一个女生吸引了她的注意——是陈悦,带着一群看起来同样腼腆的学生。
"小雨学姐,"陈悦的声音比平时响亮多了,"这些都是我们年级想加入'曙光社'的同学。我...我告诉他们这里很安全。"
林小雨鼻子一酸。这个曾经被孤立到几乎不敢说话的女生,现在成了帮助他人的支持者。
下午三点,开放日接近尾声。"曙光社"的手环几乎发完,宣传册也所剩无几。林小雨、程阳和周婷累得坐在展位后的台阶上,各自捧着一瓶水。
"我们做到了。"程阳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周婷点头,眼睛还红红的:"张悦刚才...向我道歉了。真正的道歉。她说她爸爸己经被勒令不得接近她们母女,她妈妈正在办离婚。"
"她明天会来参加我们的例会吗?"林小雨问。
"她说会。"周婷微笑,"还问能不能带几个初中的学妹来,她们正在经历类似的事情。"
程阳突然坐首了:"看那边。"
林小雨转头,看到校长正和几位老师走向他们的展位。她立刻站起来,心跳加速——是他们的内容太激进了吗?会被强制停止吗?
"同学们,"校长严肃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我刚才听了许多家长和学生对你们活动的反馈。"
林小雨屏住呼吸。
"校委会决定,"校长继续道,"将'曙光社'纳入学校正式社团,提供固定活动场地和少量经费。当然,活动内容需要经过指导老师审核。"
三个人的表情从紧张变成震惊,再到狂喜。
"谢谢校长!"林小雨几乎要跳起来。
校长难得地微笑:"这是你们应得的。不过,"他转向程阳,"关于性取向的公开讨论...我们还需要更谨慎地处理。"
程阳平静地回应:"校长,沉默正是霸凌滋生的土壤。如果我们不能谈论真实存在的问题,那么'反霸凌'就只是一句口号。"
令人惊讶的是,校长没有反驳,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之后再详谈这个问题。"
校长离开后,三人相视而笑,疲惫但满足。林小雨看着展板上"你并不孤单"的标语,想起半年前刚转学时的自己——孤独、恐惧、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而现在,她站在这里,有两个最好的朋友,和一个正在改变许多人生活的社团。
"下周例会我们讨论什么?"周婷问,己经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我觉得应该有个固定的'故事分享'环节..."
程阳点头:"还需要培训一些志愿者,学习基本的倾听技巧和危机干预..."
林小雨听着朋友们热烈的讨论,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她知道前方的路不会一帆风顺——周婷和母亲的矛盾尚未完全解决,程阳与父亲的关系依然脆弱,学校里还有无数个陈悦和张悦需要帮助。但此刻,在这片温暖的阳光下,一切都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