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咯咯笑起来,起身走到墙边,拉动一根绣着花纹的流苏,客堂的墙壁竟缓缓移动,露出一道暗门。门后光影摇曳,传来缥缈的乐声,隐约可见纱帐低垂,香雾缭绕,竟似仙境一般。
“房郎莫怕,”阿月回头招手,身影在纱帐中若隐若现,“只是想请你看一样东西罢了。”
房修远心中警惕,却又忍不住好奇,跟着她走进暗门。门内是一间更大的密室,西周墙壁上嵌着夜光石,照得室内如同白昼。中央的玉几上,赫然摆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珠子通体雪白,却又隐隐透出七彩光芒,仿佛蕴含着日月星辰。
“这就是妹妹说的‘玄珠’,”阿月轻抚珠身,眼中满是痴迷,“摩尼教传说,得此珠者可通阴阳,救万民于水火。妹妹就是为了它才……”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房修远凑近细看,那珠子果然非同寻常,只是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就是灵岩寺千佛殿中,某尊罗汉像手中捧着的那颗夜明珠吗?他猛地抬头:“这珠为何会在此处?兰娜姑娘的死,是否与它有关?”
阿月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说:“房郎可知,人在梦里能见到最真实的事?今晚,就让你看看妹妹的梦……”她说着,拍了拍手,密室西角突然燃起绿色的火焰,烟雾更浓,房修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真的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修远在一片水声中醒来。睁眼一看,竟身处一条昏暗的水渠中,渠水冰冷刺骨,头顶是斑驳的石壁,隐约能看到“龙首渠”三个古字。不远处,一个身着石榴红舞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手中捧着那颗玄珠,珠光照亮了渠壁上的壁画——画中是一群胡人在搬运金元宝,为首的正是阿罗憾!
“兰娜姑娘!”房修远喊道。
女子转过身,果然是兰娜的脸,只是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没有丝毫生气:“房郎,你来看,这就是摩尼教的宝藏……”她指向渠底,只见无数金锭银元宝堆积如山,在玄珠的光芒下闪烁着的光泽。
“阿罗憾他们想独吞宝藏,还要将玄珠献给回鹘可汗,”兰娜的声音空洞而悲凉,“我不愿同流合污,他们就……”她突然捂住脖颈,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那毒针……是阿月下的……她才是真正的主谋……”
话音未落,渠水突然暴涨,无数黑影从水中涌出,伸出枯槁的手抓向兰娜。房修远想去救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兰娜被黑影拖入水中,玄珠也随之沉入黑暗。
“不!”房修远大喊一声,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在密室中,阿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房郎做了什么好梦?竟如此惊醒。”
房修远喘着粗气,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终于明白:兰娜发现了阿罗憾等人私藏宝藏的秘密,又持有能证明宝藏所在的玄珠,这才招来杀身之祸。而阿月,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才是幕后真正的操纵者!
他看向玉几上的玄珠,突然伸手去夺,却被阿月抢先一步拿起。阿月将珠子贴在胸前,笑道:“房郎果然聪明,可惜,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她说着,从袖中滑出一支细如牛毛的毒针,正是兰娜后颈的那种!
千钧一发之际,密室的屋顶突然传来一声竹笛轻响,一道白光破瓦而入,精准地打落阿月手中的毒针!紧接着,李朗从屋顶的破洞中跃下,竹笛在他手中化作武器,首指阿月咽喉。
“修远兄,我来迟了!”李朗笑道,眼中却毫无笑意。
阿月脸色大变,没想到李朗会突然出现,她向后退了几步,将玄珠紧紧握在手中:“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忘了,我最擅长追踪气味,”李朗晃了晃手中的香囊,“从方山到长安,你身上的熏香可帮了我大忙。”他顿了顿,看向房修远,“我己通知金吾卫,阿罗憾和他的手下正在被围剿,你梦中的龙首渠宝藏,看来是真的。”
阿月闻言,知道大势己去,忽然惨笑一声:“就算你们抓到我们,又能如何?大唐气数己尽,这宝藏,本该属于能救世人的人!”她说着,突然将玄珠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密室中的绿色火焰竟越烧越旺,烟雾中隐隐出现了摩尼教光明神的幻影!
“不好,她要毁珠!”房修远惊呼,冲上前去。
就在这时,阿月手中的玄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间密室剧烈震动起来。房修远和李朗连忙护住头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密室的墙壁倒塌,阳光照射进来,只见阿月己不知去向,原地只剩下那颗滚落在地的玄珠,此刻却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普通的白石。
李朗捡起玄珠,翻来覆去看了看:“奇怪,这珠子怎么失灵了?”
房修远接过珠子,只觉触手冰凉,再无半分灵气。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世间宝物,皆有灵性,若为邪念所染,便会失去光泽。”看来,这玄珠并非什么神珠,不过是被摩尼教赋予了神秘色彩的宝物,一旦沾染了杀戮和贪婪,便会黯然失色。
金吾卫很快赶到,封锁了胡商邸,搜出了大量摩尼教的经卷和兵器,阿罗憾等首要分子也被一网打尽。龙首渠下的宝藏被清点入库,据说足够朝廷支用数年,唐宣宗闻讯大喜,下旨嘉奖房修远和李朗。
然而,房修远却高兴不起来。他站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只觉得这盛世繁华下,隐藏着太多的污秽和罪恶。灵岩寺的钟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幽蓝的磷粉、狰狞的骨刃、迷幻的玄珠,都化作了晚唐乱世的缩影。
“修远兄,在想什么?”李朗递过一壶酒,“案子了结了,该高兴才是。”
房修远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我在想阿月,她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玄珠,为何会突然失去灵性?”
李朗耸耸肩:“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有些谜团,还是不要解开的好。”他顿了顿,指着远处的大雁塔,“你看,那塔上的风铃在响,多好听。”
房修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夕阳下,大雁塔的塔尖金光闪闪,风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天籁。他忽然想起在灵岩寺千佛殿听到的铜铃声,那时只觉得诡异,如今听来,却仿佛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走吧,”房修远将玄珠放入怀中,“蓝田县的县尉还等着我们去上任呢。只是不知,这乱世之中,我们还能破多少奇案,救多少人?”
李朗笑了笑,举起竹笛,吹奏起一首西域的曲调,笛声悠扬,在长安的暮色中飘荡。房修远听着笛声,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只是第一个案子,往后的路还很长,或许会遇到更多光怪陆离的事情,或许会看到更多人性的黑暗,但他不会退缩。
作为房玄龄的后人,作为一名县尉,他有责任拨开迷雾,查明真相,哪怕这真相如同那失去灵性的玄珠一般,冰冷而残酷。
夜幕降临,长安的夜市开始喧嚣,房修远和李朗并肩走在人群中,身影渐渐融入这晚唐的繁华与苍凉之中。而在他们身后,胡商邸的废墟上,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正在悄然生长,仿佛预示着,这乱世之中,仍有希望尚存。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