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诚知道,将任务完全交给宋冰宜是不可能的,他家虽然和三教九流都有接触,但也都是明面上的关系,很难有真正进展。
于是,他心里便浮现出另一位身影来。
第二日,他没有再去书院,而是向府中告了个假,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公子的便服,独自一人悄然来到了京城西市一处极为繁华的街道。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
而在这其中有一家名为“珠光宝气行”的当铺,其门脸却显得颇为低调,与周围那些金碧辉煌的酒楼、绸缎庄相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寒酸简陋。
秋诚没有半分犹豫,径首便走了进去。
当铺里的伙计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双眼睛精明而又毒辣,看人一看一个准。
他见秋诚虽然衣着寻常,但一身通透的气质,眉宇间还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便知绝非寻常人家的子弟。
“这位公子,是想当点什么,还是想淘换点什么?”伙计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客气地问道。
秋诚没有与他废话,只是淡淡地开口道:“我找你们掌柜的。”
那伙计一愣,打量了秋诚几眼,见他神情淡然,不似寻衅滋事之辈,便也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公子请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后面禀报。”
秋诚在一张梨木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品着茶,气定神闲。
不多时,一阵清脆而又充满了活力的脚步声便从当铺的后堂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道青色的身影,便如同林间欢快的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梳着俏丽的双丫髻,一张圆圆的可爱苹果脸上,嵌着一双如同黑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充满了阳光与活力的、让人心生喜悦的气息,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
她一见到秋诚,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便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
“秋哥哥!你可算来啦!人家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那姑娘一开口,声音便如同黄鹂鸟般清脆悦耳。
她几步便跑到秋诚的面前,脸上毫不掩饰那发自内心的欣喜。
秋诚看着她,也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温和笑容。
“巧穗,”他笑着说道,“这么久不见,又漂亮了。”
“嘻嘻!”名叫巧穗的姑娘被他夸得心花怒放,竟是毫不避讳地上前一步,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后堂引。
“那是当然!姐姐也说巧穗最可爱了,还说捡到巧穗真是捡到宝了呢!”
她一边拉着秋诚,一边压低声音,用一种带着几分撒娇、几分抱怨的语气,小声地说道:
“秋哥哥,你快去劝劝姐姐吧!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天就把自己关在账房里,写写画画的,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巧穗说的话姐姐现在都不听了,就听你的!”
秋诚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化为了一丝无奈。
她这般努力,为的又是什么呢,明明早己家破人亡......
秋诚跟着巧穗穿过后堂,来到了一间极为狭窄的房间。
应该说这里原本是很宽敞的屋子,只是被各种各样的账本、图纸堆得满满当当。
房间的最深处,一张巨大的书案之后,一道纤秀的身影,正埋首于小山一般繁复的图纸之中。
她身着一身裁剪合体而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高高束起,露出了那截白皙而又优美的脖颈,高贵地犹如天鹅。
她手中握着一支极细的炭笔,时而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飞快地勾勒着什么;
时而又停下笔,拿起桌上的一个由许多黄铜齿轮与水晶镜片组成的奇特工具,对着图纸,仔细地测量着。
她看得是那般的专注,那般的投入。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那张绝美的侧脸上,为她那挺翘的鼻梁、纤长的睫毛,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美得就像是一幅只存在于梦中的不真实画卷。
她的眉头,时而紧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天大的难题;
时而又舒展开来,嘴角会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因为攻克了难关而露出的浅浅笑意。
那模样极为迷人。
秋诚没有出声打扰。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那伏案的女子才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一个阶段的工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眸子缓缓地抬了起来,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当她看到,那个正静静地含笑望着自己的青衫少年时,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疲惫的脸上,瞬间便如同冰雪初融,绽放出了一个足以让百花都为之失色的明艳动人的笑容。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是动听,却不掩其中困乏,困乏之外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如释重负的欣喜,“来了便来了,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做什么?”
秋诚也笑着看向她。
他缓步上前,走到她的书案前,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缓缓说道:“因为,洛姑娘你认真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所以,我一时不慎,便看入了神。”
眼前这位,既是这“珠光宝气行”的大掌柜,也是他秋诚很久之前便认识的朋友——洛明砚。
听到他这番近乎调情的首白夸赞,洛明砚那张总是处变不惊的脸上,竟也罕见地飞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但她很快便将这丝异样给压了下去,自嘲地摇了摇头。
“迷人?”
“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放眼望向窗外,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深深疲惫与厌倦。
“可笑的是,这样一副被人夸赞的皮囊,反而……反而成了最大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