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法医中心的地下二层,永远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与福尔马林混合的冰冷气息,像死亡本身凝固成的气味。惨白的LED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不锈钢器械和冰冷的解剖台映照得毫无温度,也勾勒出苏瑾专注而清冷的侧影。
她穿着合身的蓝色手术服,外面套着白大褂,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手术帽里。此刻,她正俯身在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前,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紧紧盯着目镜深处那片常人无法理解的微观世界。
她面前的载玻片上,是一滴经过特殊染色和离心处理的脑脊液样本。它来自那个在2℃冰水中溺亡的富豪——陈启明。几个小时前,林默送来的那份匿名信和蓝色油渍样本,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她心头,也让她对这份脑脊液的观察带上了更明确的目的性。
显微镜的视野里,原本应该相对澄澈的体液背景中,悬浮着无数极其微小的、形状诡异的结晶状物体。它们不是自然界常见的规则晶体,也不是人体代谢的正常产物。
它们像…微缩的、精密的齿轮。
苏瑾调整着微调旋钮,视野被不断放大、再放大。那些“齿轮”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边缘锐利,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中心似乎还有更细微的轴状结构。每一个“齿轮”的大小在微米级别,却呈现出令人惊异的复杂几何形态,齿牙啮合,结构精密得如同最高级的瑞士钟表核心零件被缩小了千万倍。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样本液中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某种诡异规律的速度,微微旋转、沉浮。
饶是苏瑾见惯了各种离奇的病理样本,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这绝非自然形成!这更像是…某种人造的微型机械?或者说,某种具有复杂结构、能进行某种未知活动的纳米级物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科学需要证据,而非恐惧的臆测。她小心地操作显微操作臂,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钨针,极其谨慎地从样本中分离出几粒相对完整的“齿轮”结晶,转移到另一个洁净的载玻片上。
“小赵,” 她头也不抬地唤了一声助手,“准备扫描电子显微镜(SEM),最高分辨率模式。还有,联系材料分析实验室,准备做X射线能谱分析(EDS)和拉曼光谱。我需要知道这东西的精确成分和结构!”
“是,苏法医!” 年轻助手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立刻跑去准备。
等待设备预热和样本转移的间隙,苏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旁边工作台上的另一份报告。那是张正案中,从他指尖提取的、沾着彼岸花刻痕里渗出的“脑脊液”样本的初步分析。报告上赫然写着:“检出高浓度NT-7镇静剂及未知神经毒素残留,与张雅(植物人状态)病历中不明代谢物高度相似。”
NT-7…专用于植物人。未知神经毒素…高度相似。
陈启明脑脊液里的诡异“齿轮”…
李国栋家那台释放7.07Hz次声波的收音机…
写字楼墙体检测到的12.5Hz异常共振和钯金属成分…
碎片,越来越多的碎片!它们像磁石一样相互吸引,拼图的轮廓在苏瑾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一个可怕的猜想几乎要破茧而出——所有这些看似超自然的灵异现象,其核心驱动,都指向一种极其尖端、也极其危险的神经科学技术!一种能植入、操控、甚至覆盖记忆与意识的技术!
“苏法医,SEM准备好了!” 助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瑾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精密仪器上。扫描电子显微镜的屏幕上,呈现出比光学显微镜下更为震撼的景象。那些微小的“齿轮”被放大了数万倍,其表面的细节纤毫毕现。光滑的、非生物质的表面,清晰的几何棱角,甚至能看到某些“齿轮”边缘细微的磨损痕迹,仿佛它们己经在陈启明的脑脊液中运行了很久很久。
X射线能谱分析的结果很快在旁边的屏幕上跳出复杂的谱线峰值。
“检测到高丰度碳(C)、氧(O)元素…异常峰值指向…钯(Pd)!是Pd-107同位素特征峰!还有…微量的硅(Si)、铁(Fe)…以及一种无法完全匹配的复杂有机聚合物信号…” 助手快速报告着,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钯(Pd)!又是钯!
陈启明鞋底的蓝色金属碎片含有钯!
写字楼墙体共振涂层含有钯!
匿名信上的幽蓝色油渍,很可能也含有钯!
这绝不是孤立的事件!钯元素,就像一条贯穿所有谜案的、冰冷的金属线索!
拉曼光谱的结果进一步印证了成分的复杂性和非生物源性。屏幕上跳动的谱线,与任何己知的人体组织或天然矿物数据库都匹配度极低,反而更接近某些实验室合成的、具有特殊电磁或生物兼容性的纳米复合材料。
苏瑾的心沉到了谷底。科学仪器冰冷的数据,比任何鬼故事都更令人毛骨悚然。陈启明的脑子里,在他离奇死亡之前,就存在着大量这种来历不明、结构精密的“齿轮”状纳米物质!它们是什么?谁放进去的?目的何在?它们与他的“冰雕”式死亡又有何关联?
Reso-9…她想起了林默提供的、深蓝生物集团持有专利的、能显著降低水冰点的神秘化学物。难道这种“齿轮”物质,就是Reso-9的代谢产物?或者是它的载体?甚至是…它的控制核心?
寒意如同实质,包裹着苏瑾。她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快速拨通了林默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苏瑾?” 林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紧绷的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默,立刻来实验室!” 苏瑾的声音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凝重,“陈启明的脑脊液样本…我找到了‘齿轮’!真正的、微观的齿轮!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