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月光像浸了冰水的银箔，贴在王府冷院青瓦上。沈明月站在廊下，看最后一盏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灯影里忽然晃过一道黑影——是夜枭，左脸刺青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条扭曲的蜈蚣。
"王妃。"他声音比夜气更冷，腰间佩刀的铜环撞出细碎轻响，"能借一步说话么？"
冰窖的木门"吱呀"裂开条缝，霉味混着寒气涌出来。沈明月摸出火折子，映得西壁冰砖泛着幽蓝，墙角堆着半融化的雪块，水珠顺着砖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
夜枭反手闩门，动作比往日更重。他解下外袍，露出左脸刺青，那纹路比七月更狰狞了些，从耳后蔓延到下颌，像活物般蠕动："您早看出这是上古巫族封印。"
沈明月没接话，指尖轻轻划过冰砖。她能感觉到夜枭的视线落在自己后颈——那里有块淡红的胎记，和他脸上的纹路形状竟有三分相似。
"龙影卫，"夜枭突然开口，喉结滚动，"皇帝亲军，专司清除天下修士。我六岁那年，他们血洗了青丘山，把我拎到祭坛上......"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老皇帝说这是'护道印'，能锁住修士灵根，可每到月圆......"
他突然闷哼，刺青处渗出黑血，"就像有千万根钢针往骨头里扎。"
沈明月取出玉瓶，灵泉在瓶中泛着淡金色微光。她记得七日前夜枭来探灵田时，刺青触到灵泉边缘的紫光——那时她便猜到，这封印与龙气污染同源。"
我可以试试。"她将灵泉倒在掌心，"但会很疼。"
夜枭闭了闭眼，将脸凑过去。灵泉触及刺青的刹那，紫光"轰"地炸开，冰窖里的烛火瞬间熄灭。
沈明月能感觉到灵力顺着指尖流淌，在夜枭皮肤下掀起惊涛——那封印竟裹着半缕龙气，腥臭得像腐了百年的死水。
"啊！"夜枭踉跄撞在冰墙上，额头沁出冷汗，"原来这印......是用龙气养着的......"
沈明月指尖微颤。她想起第五章节制轩辕湛体内黑龙时的触感，原来皇帝早就在天下修士身上埋了钉子，用龙脉污浊当养料。
当灵泉彻底浸透封印的刹那，夜枭突然发出嘶哑的笑："松了......真的松了......"
月光从冰窖透气孔漏进来，照见夜枭左脸。那扭曲的青黑纹路淡了大半，只剩若有若无的银线，像被风吹散的雾。
他抹了把脸上的黑血，突然单膝跪地，腰间佩刀"当啷"落在冰面上。
"这是龙影卫的淬毒匕首，"他抓起刀柄，双手奉上，刀刃映着他泛红的眼，"属下夜枭，求王妃收编。"
沈明月没接刀，反而蹲下来与他平视："你可知，一旦跟了我，便是与整个皇室为敌？"
"属下这条命，本就是您救的。"夜枭喉结滚动，"前日您用灵泉替我压下反噬时，我就该明白——能解这印的，从来不是皇帝的龙气，是您的......"
他顿了顿，"仙缘。"冰窖外传来更漏声，三更了。沈明月伸手接过匕首，指尖触到刀镡上的云纹——竟是用陨铁铸的，和她在冷院地下挖出的碎剑同料。
"隐月阁。"她将匕首收入袖中，"往后这情报网便叫隐月阁，专查西域商队、钦天监动向，还有......"她指了指夜枭脸上的淡纹，"所有带龙气污染的东西。"
夜枭起身时，冰面倒映出他微弯的嘴角——这是沈明月第一次见他笑。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皮纸包，展开是本染了茶渍的账本："今日截了西域商队的货，表面是药材，底下压着寒毒原料。这账本最后一页......"
他翻过几页，指给她看，"七月十五，天子祭天，阵开鬼门。"
沈明月瞳孔微缩。她想起天道之音的"罪仙"指控，想起第三卷旱魃现世时老皇帝的虚影——原来所有阴谋，都在往这个日子收网。"
明日让隐月阁的人混进商队，"她将账本收好，"要活口，要知道这'鬼门阵'究竟在哪。"
冰窖木门被风撞开条缝，月光漏进来，在两人脚边铺成银霜。夜枭弯腰拾起地上的外袍，忽然说："王妃，您让我想起青丘山的山主。"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也是这样，明明能成仙，却偏要护着我们这些凡人。"
沈明月一怔。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药囊，想起周氏在佛堂说的"你娘为护药灵血脉自焚"——原来有些缘分，早就在血脉里扎了根。
"去歇着吧。"她转身走向冰窖出口，月光落在她发间，"明日还要去太医院取冰蚕，给王爷的寒毒做引子。"
夜枭跟在她身后，靴底碾碎地上的薄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说："王妃，您可知龙影卫的暗号？"
沈明月停步回头。"月隐星现时，"夜枭望着天上的月亮，"便是影子出鞘日。"
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吹得两人衣摆翻飞。沈明月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融化——就像这隐月阁，终将在最黑暗的时刻，成为刺破夜幕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