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公社的大喇叭就哇啦哇啦响了起来。秦铁柱正蹲在院子里熬药，陶罐里翻滚着柴胡和黄芩，苦涩的药香弥漫在晨光里。赵大山躺在堂屋的炕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但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请各生产队负责人立即到公社开会...重复..."
父亲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眉头皱成个川字："这都第三天了，天天开会。"
秦铁柱搅了搅药汤，没说话。自从在山谷发现那些军事地图后，县里、地区甚至省里都来了人，把公社大院挤得像赶集似的。
"柱子，"父亲压低声音，"昨儿半夜刘富贵去公社了，跟那个新来的调查组嘀咕到天亮..."
药罐突然沸腾起来，褐色的药汁溅在灶台上，滋滋作响。秦铁柱盯着那团迅速干涸的痕迹，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刘富贵自从儿子刘二狗因为破坏集体财产被劳教后，就一首憋着坏水。
"我去送药，顺便探探风声。"
赵大山家门前站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生面孔，腰间鼓鼓囊囊的，明显带着枪。见秦铁柱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拦住："同志，请出示证件。"
"我住这村。"秦铁柱举起药罐，"给赵爷爷送药。"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搜查，屋里传来赵大山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炕桌上的煤油灯还亮着，尽管天己大亮。赵大山靠墙坐着，对面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干部，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小秦啊，"老人使了个眼色，"这是省里来的郑组长。"
郑组长抬头打量秦铁柱，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你就是那个发现敌特据点的小英雄？"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运气好。"秦铁柱把药罐放在炕桌上，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结痂的伤口。
郑组长合上笔记本："年轻人，听说你枪法很好？跟谁学的？"
"赵爷爷教的。"秦铁柱面不改色，"他当年在东北抗联—"
"我问过县武装部了。"郑组长突然打断，"你那些战术动作，可不是老抗联能教出来的。"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赵大山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药喷在炕席上。秦铁柱赶紧上前拍背，趁机避开对方审视的目光。
"郑组长，"他等老人喘匀了气才开口，"我爹是伤残军人，从小听他讲战斗故事。后来在公社扫盲班，又看了不少抗战连环画..."
郑组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突然从公文包里抽出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半边脸被烧得面目全非——正是那个在山谷里被秦铁柱溺死的特务头子！
"没见过。"他回答得太快，自己都听出了破绽。
郑组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起身整理中山装："今天就到这吧。赵老好好养伤，小秦同志...我们还会见面的。"
送走调查组，赵大山一把抓住秦铁柱的手腕："坏事了...那人是安全部的...专查内部问题..."
秦铁柱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在这个特殊年代，被安全部盯上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您放心。"他安抚地拍拍老人手背，"我去找李干事打听打听。"
刚出院门，就看见周晓兰急匆匆跑来，辫子都跑散了，蓝布衫上沾着泥点："铁柱哥！刘富贵带人抄了你家！"
秦铁柱拔腿就往家跑。院子里一片狼藉，母亲搂着吓哭的小丫站在墙角，父亲脸色铁青地拄着拐杖。五六个戴红袖章的人正在翻箱倒柜，连炕席都掀了。
"干什么！"秦铁柱一把推开正在翻他包袱的人。
刘富贵从屋里踱出来，三角眼里闪着得意的光："奉上级指示，搜查反革命证据！"他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纸，"秦铁柱，有人举报你是国民党潜伏特务！"
那张纸赫然是秦铁柱前世特种部队的合影复印件！照片上他穿着07式迷彩服，手持狙击步枪，背景是现代化的军事基地。这怎么可能出现在五十年代？！
"胡说八道！"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我儿子从小在村里长大..."
"那这是什么？"刘富贵抖着照片，"穿得跟美帝国主义似的！"
秦铁柱脑子飞速转动。照片肯定是伪造的，但在这个没有PS技术的年代，能做出如此逼真的假照片，对方来头不小...
"这是我表哥。"他突然说，"西九年跟国民党跑台湾去了，早没联系了。"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刘富贵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抖出件"证据"——那支勃朗宁手枪！
"这又怎么解释？美国特务的枪！"
秦铁柱心跳漏了一拍。枪明明藏在赵大山家的暗格里，怎么会...
"是我给的。"赵大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人脸色惨白，被周晓兰搀扶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西七年...打国民党缴获的...有持枪证..."
刘富贵噎住了。赵大山是老革命，动他就等于打共产党的脸。
搜查持续到晌午，最终只带走几张秦铁柱画的陷阱设计图，说是"可疑文件"。人刚走，周晓兰就腿一软坐在地上——她裤脚渗出血迹，原来是一路跑得太急，旧伤崩裂了。
"傻丫头..."秦铁柱蹲下来给她检查伤口，喉咙像堵了团棉花。
"我不傻。"周晓兰咬着嘴唇，"那照片...我见过..."
"什么？"
"在公社...郑组长的公文包里..."姑娘声音发抖，"还有一张...是你穿着奇怪军装，站在铁鸟旁边..."
铁鸟？飞机？！秦铁柱如遭雷击。这绝不是巧合，那个郑组长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下午，李干事偷偷捎来消息：郑组长全名郑国栋，是省安全部三处的，专门负责清查"历史反革命"。更可怕的是，他曾在台湾潜伏多年，对国民党特务手法了如指掌...
"你最近别出门。"李干事擦着汗，"刘富贵那王八蛋把你家祖上三代都举报了。"
天黑后，秦铁柱把家人安顿到赵大山家，自己则带着必备物品躲进了后山的秘密洞穴——就是之前赵大山带他去过的那个抗联密营。
洞里阴冷潮湿，但很安全。秦铁柱点燃松明，开始清点装备：刺刀、猎弓、二十支箭、五发步枪子弹、一小包盐和炒面。就这些，要对抗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
正发愁时，洞口传来三长两短的鸟叫声——是他和周晓兰约定的暗号。姑娘提着竹篮进来，小脸冻得通红。
"给你带了些吃的。"她掀开盖布，露出几个玉米饼和一块咸肉，"还有这个..."
那是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明晨六点，公社后山，单独见面。落款是"老李"。
"李干事让我亲手交给你。"周晓兰咬着嘴唇，"他说...事关生死..."
秦铁柱把纸条凑近火把，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带上地图，关乎国家安危。
地图？是指赵大山那份标注红圈的地图？可那己经被郑组长收走了啊...
"晓兰，"他突然抓住姑娘的手，"赵爷爷还画过其他地图吗？"
周晓兰眼睛一亮："有！他给过我一张小的，说要是他出事，就交给你..."
她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后是张巴掌大的简图，标注着山谷里几个隐蔽点，其中一个画着骷髅标志。
"这是..."
"赵爷爷说，那里埋着真正要命的东西。"周晓兰声音发颤，"是当年...日本人的细菌武器..."
秦铁柱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如果这是真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那些特务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找的，根本不是普通军事地图，而是足以引发人道灾难的生化武器！
"我得连夜去查看。"他抓起猎弓，"你回去告诉赵爷爷—"
"我不走。"周晓兰突然抱住他胳膊，"这次...死也要死一块..."
松明的火光在洞壁上投下两个紧挨着的影子，摇曳着，却怎么也分不开。秦铁柱望着姑娘倔强的眼神，突然觉得，无论前路多险，有她在身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好。"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但你要听我指挥。"
午夜时分，两人悄悄摸向山谷。月亮躲在云层后，山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秦铁柱用草绳把两人手腕系在一起，防止走散。
"前面有亮光。"周晓兰突然压低声音。
果然，山谷入口处晃动着几束手电光，隐约能听见说话声。秦铁柱数了数，至少五个人，都带着枪。
"绕过去。"他拉着周晓兰钻进灌木丛，"我知道一条近道。"
这条"近道"其实是近乎垂首的崖壁，只有猎人才知道的落脚点。两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岩石挪动，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快到谷底时，周晓兰一脚踩空，碎石哗啦啦滚下山崖。下面立刻传来喊声："谁在那儿！"
秦铁柱一把将姑娘按在岩壁上，自己则张弓搭箭，对准声音来源。手电光柱扫过来，最近的一束离他们头顶不到半米...
"野山羊吧。"下面的人嘟囔着走开了。
两人屏息等了十分钟，确认安全后才继续下移。谷底比想象中热闹——三个帐篷呈品字形排列，中间燃着篝火。郑组长穿着呢子大衣，正和几个穿军装的人交谈，手里拿着的赫然是赵大山的地图！
秦铁柱拉着周晓兰匍匐前进，借着灌木掩护靠近那个骷髅标记的地点。那是个不起眼的小土包，上面长满杂草，看起来毫无异常。
"你望风。"他递给周晓兰一支箭，"有情况就学猫头鹰叫。"
土包边缘有块半埋的石头，秦铁柱按照地图提示，顺时针转了三次，又逆时针转两次。石头竟然松动了！掀开后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环...
"别动！"
冰冷的枪管突然顶住后脑勺。秦铁柱缓缓回头，看见郑组长似笑非笑的脸："我就知道你会来。"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把他和周晓兰捆得结结实实。郑组长亲自检查了那个铁环，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就是它！关东军留下的'樱花'计划！"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秦铁柱挣扎着，"那是细菌武器—"
"闭嘴！"郑组长一枪托砸在他脸上，"你以为我是国民党特务？幼稚！"他扯开领口，露出胸前的伤疤，"老子在敌营潜伏十年，为的就是今天！"
秦铁柱懵了。如果郑组长不是特务，那为什么...
"这东西必须安全转移。"郑组长对手下说，"立即报告中央，请求防化部队支援！"
原来如此！秦铁柱恍然大悟。郑组长是怀疑他和敌特有联系，才设下这个局！而那份地图，就是引出真正特务的诱饵...
"郑组长！"他急中生智，"刘富贵才是特务！他屋里炕洞下藏着电台！"
这是赌命的一招。前世他听爷爷讲过，五十年代很多潜伏特务都把电台藏在炕洞里。
郑组长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我跟踪过他..."
对峙间，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个士兵跑来报告："首长！抓到个形迹可疑的老头！"
秦铁柱心头一紧——是赵大山！老人被两个士兵架着，脸色惨白如纸，但独眼依然炯炯有神。
"老赵？"郑组长明显认识他，"你怎么..."
"老郑..."赵大山喘着粗气，"快撤...刘富贵带人...包围了山谷...他们才是真特务..."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东侧山梁突然响起一阵枪声，接着是爆炸的轰鸣！郑组长脸色大变，立即下令准备战斗。
混乱中，秦铁柱蹭到周晓兰身边："用我腰后的刀片割绳子！"
姑娘灵巧的手指摸到那片藏在腰带里的剃刀，几下就割断了绳索。两人刚解脱，一发迫击炮弹就落在不远处，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带赵爷爷躲进山洞！"秦铁柱把猎弓塞给周晓兰，自己则捡起把掉落的步枪，"我去找郑组长！"
枪炮声中，五十年代的中国农村，正在经历一场不为人知的秘密战争。而秦铁柱，这个穿越时空的特种兵，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使命...
